第九十八章 流言(1/2)

第99章 流言

“加泰隆尼亚不需要外人!”

声音从庄园高台上炸响,浓重的加泰隆尼亚乡音在夜色中迴荡,如同旧日贵族破碎的荣光再一次被从尘封的回忆中撕扯出来。

“不列顛人不行!法兰西人不行!东方人更不行!”

发声者是个中年男人,身穿一件暗红金纹的斗篷,布料虽有些褪色,却掩不住当年的昂贵质地。

这件衣服上绣著他家族的象徵一一几代人都是阿拉贡议会的贵族出身。他將它藏在庄园地窖的陶罐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农民军、保王党的搜缴,现在终於在这个夜晚重新披上。

他的嗓子因酒精与情绪变得嘶哑,脸颊因怒火与羞耻通红,台下站著十来號人,或穿碎布补丁的礼服,或披著仿旧的披风。他们高举空酒杯,在雨前的夜里吶喊,像一群披著戏服的演员,在早已谢幕的舞台上自导自演。

“这是加泰隆尼亚人的土地!”

“还我王国,还我尊严!”

人群中有人已经哭出来,嘴里喊著祖父曾在宫廷里的地位,还有人举著自製的旧阿拉贡旗帜,顏料在夜色中如同小丑脸上的油彩,荒诞而可笑。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隱秘的復国誓师,事实上一一远处传来马蹄声。

那是熟悉的铁蹄敲击青石板的节奏,像一柄柄钝刀碾压著他们的幻梦。

巡夜的治安兵和国王卫队早已悄然包围了庄园一一几个小时之前,这场聚会的酒水採购就已被告密。

配备火的士兵从后门突入,手持长枪的骑兵自庄园外侧绕入,铁靴踏过葡萄架,盾牌拍翻酒桌。

“全体蹲下!放下手中物品!违抗者就地击毙!”

贵族们先是震惊,然后是恼羞成怒地叫喊,但他们没有反抗的勇气。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真正打仗的人不是他们一一会打仗的已经战死了。

他们曾习惯坐在厅堂里发號施令,喊出“为了阿拉贡”的口號,却连一把像样的佩剑都没有。

他们的“反抗”甚至不如流浪汉组织得有序。

士兵查阅身份后,很快確认这些人都是战爭末期投降被赦免的本地贵族。那些曾坐在议会殿堂、骑马巡视庄园的“绅士”,如今缩在出租庄园的楼阁里,和自己的佃农、昔日家僕为邻一一这对他们而言,比死还耻辱。

他们丟了庄园、失了僕人、断了贡赋,但最让他们痛苦的,是被迫与那些他们口中“贱民”平起平坐。他们曾以为王国重建会重新恢復等级秩序,却没想到自己成了那个被扫地出门的族群。

於是他们鄙夷英格兰人的粗鲁,厌恶法国人的傲慢,憎恨东方人一一一个亡国使节,

却坐在加泰隆尼亚的最高执政席位,掌握著他们的命脉。

可这些人既没有兵,也没有谋。他们手中的“復国大计”不过是些哀怨的祝酒词。他们聚在破败的庄园里,把旧日王国的故事念成祷文,以为祖先的荣耀会从天而降拯救他们。

这些真正想恢復阿拉责王国荣光的人,却在新的阿拉贡王国中成了过街老鼠。因为他们想恢復的,只有骑在別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位。

但这些人没有刀枪,没有密谋推翻政府的证据,只有一腔久积的骄傲与失落的旧梦。

审判如期举行。

可按照陈安亲自撰写並颁布的简陋法令一一言论,不构成世俗的罪名。

於是,他挥笔签字,释放全部人犯。只把这些当成一场酒后的牢骚。

士兵与法官都愣住了,法庭內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羊皮纸的细响。

负责维稳的军官忍不住出声:“伯爵,他们煽动暴民、图谋不轨,若再放了他们..:

“他们不够格。”陈安打断他,淡淡地说,“一群没武器、没人心、没谋略的旧贵族,他们只配留在城里,被人嘲笑。”

他转头看向窗外,街巷间已经有讽刺他们的纸画在流传。

“真正可怕的,不是他们这群跳樑小丑,是那些懂得利用他们的人。”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没人能懂的微笑,用汉语低声补了一句:“比如我。”

那一刻,没人听懂这句异国之语的意思。只有下弥格站在一旁,心头一沉。

而这场放人,也很快被城中传作“执政宽仁”的新政典范。可宽仁换不来敬意。

那些被释放的人,在回到住处之后就开始宴请亲朋,嘴上说的是“宽容的执政”,杯中流淌的,却是对旧日荣耀的缅怀与重燃的野心。

他们並不感谢陈安的法治宽容,反而將其视作软弱与犹疑的象徵。

“加泰隆尼亚不需要外人。”

那原本只是一句酒后牢骚,是一场贵族聚会里醉的哼唱,是几名穿著破斗篷的老贵族用来找回自尊的精神鸦片。

但它很快越过了院墙和葡萄架,变成了市集上的低语、码头边的咒骂、学徒耳边传授的真理。

没有人组织它,却所有人都在复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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