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雀在后(1/2)

第135章 雀在后

“將军,那个庶子跑了!”

德钦梭猛然抬头,自光里进出一抹冷厉的火光。

他一把捏碎手中的青瓷杯,瓷片割破了掌心,茶水顺著指缝滴落,热血也在掌心隱隱渗出。他却像未觉一般,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亲兵。

帐中檀香繚绕,夜风带著江水与雨后泥腥,撩拨得他心烦意乱。

自从被那个来自卑明的庶子以“修防务”为由,硬生生从宫城调到前线以来,德钦梭便时时警惕,日日焦躁。

他是国王身边最倚重的心腹,从小隨主征战,眼里揉不得沙子,骨子里更瞧不起这些旁支庶出。

在调离王都的段日子,阿瓦城语满天飞,说什么“两王共治”“佛像流泪”,百姓夜谈,市並流传,连僧侣都在暗地里背后低语。

德钦梭早就觉得这些鬼把戏不是无根之水,几次私下稟报大王,皆被轻描淡写塘塞过去。如今想来,这分明就是莽白自己放出来的!只有他,最盼王朝天翻地覆,才会如此煽风点火。

可惜大王太过仁慈,只知禪修避世,不知外面风雨將至。

“说清楚。”德钦梭的嗓音仿佛从胸腔里挤出,带著一丝即將爆发的戾气。

亲兵额头渗著冷汗,双膝一软,扑通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出,“小的——小的刚才在南营巡查,亲眼见那庶子带著心腹数十人,骑快马奔南门而去。”

“属下本以为他只是夜间换防,特意绕道查验了他的营帐-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件披风,连隨身的符篆和佛珠也不见了。小的又细问巡营的伙头兵,大家都说:『那卑明天黑时便不见了。』”

帐內沉默如死水,只有夜风卷著江上的浪声,从营门缝隙呼啸而过。帐外的僧侣们仍在念诵经咒,为即將到来的大战祈福,却再也祈不住德钦梭心头的恐惧。

他心里明百得很一一若这次坐以待毙,等阿瓦易主,他全家上下怕是要沉江,尸骨无存。

至於江对岸的明军?他们文不会杀他全家。

夜风灌入帐中,油灯火焰隨风战慄。德钦梭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坚决已不带半分侥倖。

他咬牙低声吩附:“去,召集南寨所有骑兵、弩手,绕过那庶子的眼线。若有谁通风报信,与庶子勾结,杀无赦!那拉登、巴因东两家亲信,也一同隨行,

半路设伏,不许他靠近江边。”

“遵命!”亲兵一叩首,立刻消失在夜色与江风之中。

德钦梭转身披上盔甲,亲手拔出腰刀,低头看了看滴血的掌心。

夜色下,他的背影仿佛铁石一般沉重。帐外僧侣念咒的声音渐次微弱,只有江上的涛声、远方的犬吠、风中隱约传来的战鼓,都在诉说今夜將变的天命。

他想起少年时在寺庙读过的汉家古训一一“攘外必先安內”。只不过,如今这句格言已不是为了国泰民安,而是为了自身苟活。

他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出,吩附左右:“今晚但有一兵一卒擅自离营,皆斩!”

隨行的亲兵纷纷应命。那些本地僧兵、壮汉们悄然摩拳擦掌,谁都明白,今夜这江畔之地,是阿瓦王室生死未卜的权力对弈,至於明缅间的廝杀,则可以往后放一放。

德钦梭纵马带兵衝出寨门,头也不回,只余帐后缅甸法鼓,在江风与夜色中交错激盪。

锡箔江宽阔如一匹碎银,滚滚江流裹著南方雨季的余韵。

白昼炙热得让人眩晕,入夜后江风鼓盪,水色变作漫天鳞光,残霞一点点吞没在灰蓝的波澜里。岸边芦苇起伏,蛙声如泣,仿佛这江水自古便是兵戈与血色的分界。

江东高地上,普王李定国的明军营寨静静坐落。

旌旗无风而自展,营帐整齐,远处的烽火台顶上星星点点火光,正与天边最后一抹云霞缠绵。

巩昌王白文选披甲而立,手按佩刀,目光如炬。他的身影与营帐前夜色融为一体,背脊绷紧,仿佛隨时可以衝进汹涌的江水。

晋王李定国心头起伏难平。身旁,帐门外斥候疾步而来,带著露水和泥点,

一跪如钟:“晋殿下,缅军动了!”

“我也看到了。”李定国答得极为平静,右手把玩著一只西洋望筒。他的目光沿著水面远望,折射出江雾中隱隱约约的一抹火光与暗影。

“这洋玩意是真好用。”

白文选听他语气轻鬆,却知道那平静下暗藏著雷霆。他侧首道:“看来那使臣陈安果然说得没错,缅酋果真生变了。可惜他如今还在阿瓦腹地,不知安危。”

李定国没有接话,只收回瞭望筒,望著案上的大地图。

上头用红墨描摹著浮桥、浅滩、暗礁和潜流,江边据点標记得密密麻麻一这些天他已不知多少次在夜深人静时反覆推演。

“缅军主力已自西岸撤往阿瓦,前寨兵力骤减。”白文选文低声道,“这是那使臣信中之计,离间莽氏兄弟。”

“好一个借刀杀人。”李定国嘴角浮现一丝笑,笑意转瞬即逝,只剩下眉宇间无言的哀伤。

他想到了义兄孙可望。他们曾在土墙屋下许下“匡扶社稷”的宏愿,誓言共抗外侮,誓言生死与共。

可时局易变,人心更易变。

孙可望后来自封“秦王”,明面上拥立永历,暗里却试图废帝自立。

他们两人都曾立下赫赫战功,手下精兵无数。可到了权力爭夺关头,兄弟却成了仇敌,孙可望暗里忌惮他两名王的威望,多次使绊。谗言、离间、阴谋在大帐內外流转,兄弟义气终究败在了天下苍生与王图霸业之间。

他记得紫阳渡口的传来的口信,也记得收到他信后,那个恼羞成怒的义兄。

终究,匡扶社稷成了一句笑话,兄弟阅墙葬送了半壁江山。

他不知道那个降清的义兄如今怎么样了?他知道,满清向来卸磨杀驴。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將往事狠狠压在心底。他知道,这江风、这夜色,容不得他沉旧怨。如今明军背水一战,缅军內乱在即,天下生死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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