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生(1/2)
万武一百三十年。
楚国,霏州,南亭县。
时值秋末,却不知怎的,一场暴雪毫无徵兆地席捲了县城。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檐角,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不过半日功夫,连城郊那座荒废多年的破庙顶上都积了厚厚一层。
庙门早被风雪撞得歪歪斜斜,只剩半扇门板在风里吱呀作响,雪沫子顺著缝隙往里钻,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庙堂角落堆著些断砖残瓦,蛛网蒙尘的神龕前,铺著一张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草蓆,少年李长庚就躺在上头,双目紧闭,睫毛上甚至凝了点细碎的白霜。
他看著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上裹著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领口磨出了毛边,此刻却被冷汗浸得半湿。
原本该是透著青涩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像庙里的石灰墙,嘴唇乾裂起皮,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唯有偶尔蹙起的眉头,显露出他正承受著难言的痛苦。
草蓆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李樵月正半跪著,她头上裹著块灰扑扑的布巾,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颊边,身上那件青色布衣也沾了不少泥点,却洗得乾乾净净。
她手里拿著块破布,正蘸著身前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的温水,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一点点擦拭著李长庚额角的冷汗。
擦完汗,她又把碗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试了试水温才小心地托起李长庚的头,將碗沿慢慢凑到他唇边,轻声哄著:“阿弟,喝点水,喝了能舒服些……”
可李长庚毫无反应,牙关紧咬著,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李樵月也不气馁,耐心地等了片刻,又试著往他嘴里送了送,见实在餵不进去,便把碗放在一旁,解开自己那件本就单薄的外衣,轻轻盖在李长庚身上,只留件贴身的小衣在身上。
寒风从破门缝里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只是往李长庚身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肩膀轻轻靠著他,试图用这点微薄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目光落在李长庚苍白的脸上时,那双带著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他冰凉的手背,低声喃喃:“再等等,等雪停了,我就去县城里找大夫……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咳!咳!”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李长庚猛地睁开眼,胸口的闷痛感让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李樵月正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抬头,眼里还沾著未乾的红血丝。
她脸上的担忧还没来得及褪去,嘴角已先一步向上扬起,声音带著难掩的颤抖:“阿弟!你醒了?”
李长庚怔怔地看著她。
李樵月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冻得通红,嘴唇却因为刚才一直低声呢喃而显得有些水润。
李长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脑海里还残留著昏沉时的混沌,可眼前这张脸,这声“阿弟”,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什么。
就在这时,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忽然像被无形的线缠绕,开始丝丝缕缕地相融。
一边是前尘往事:
清浦县的繁华府邸,马夫周泰的恭顺,陈大白漠然的眼神,百世果成熟时掌心的温热,他对仙缘的念头,还有临终前那轮倒悬的残日……
另一边是此生片段:
记事起就在流浪,破庙里的草蓆,姐姐李樵月用省下的半个窝头餵他,冬夜里两人依偎著取暖,她总叫他“阿弟”,而他,也一直叫她“姐姐”。
这一世,他竟也叫李长庚,一个与前世分毫不差的名字。
记忆的碎片愈发清晰,李长庚望著眼前为他忙前忙后的李樵月,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天。
那时他们还在另一座县城討生活,缩在城隍庙的角落熬过漫漫长夜。
一天,李樵月不知从哪里换来了两个热乎乎的菜窝窝,回来时冻得鼻尖通红,却立刻把窝窝塞到他手里,笑著说自己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他那时年纪小,饿得急,三两口就啃掉了一个。
抬头时却瞥见姐姐背对著他,蹲在墙角,手里攥著剩下的半个窝窝,只是小口小口地抿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