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奚族的復仇(2/2)
三人步入这冰冷的石室,残存的灰尘气息混合著腐朽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守珪屏退了最后一名掌著微弱火把的亲兵,石室內顿时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想必即便是一根针掉落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张帅,”李诗锁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沉稳中带著一丝探究,“如此阵仗,避人耳目,究竟所为何事?莫非平卢军情,已险恶至此?”
张守珪没有直接回答,他魁梧的身躯在昏暗中宛如一座默然的铁塔。
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带著惭愧:“李都督,今日邀你至此,非为契丹战事....”
“那是何事?”李诗锁高狐疑道,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將,除了战事还有甚需要奚族协助的?
“数年前,”张守珪的声音沉痛而压抑,“奚族左厢大將琐高,可是死在平卢军使裴休子为其设下的平卢城接风宴?”
“轰!”一声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是李诗锁高紧握的铁拳,狠狠砸在了身旁冰冷的夯土墙上,簌簌的土灰落下。
他粗重的喘息声陡然变得急促,黑暗中,声音因压抑心中怒气而略带颤抖:“正是,可是我不信琐高將军是为了劫掠平卢而来。”
张守珪的声音在寂静中再次响起,怔怔道:“裴休子利慾薰心为他人所利用。”
“真正设下此局,假传圣旨予琐高將军,誆骗其入朝和亲,並以將军头颅作为投名状,换取安禄山赏识,最终得以在平卢军中立足、步步高升的那个幕后黑手....”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生怕疏漏半分,“他如今就在这平卢大营之中,位高权重,执掌兵柄!以前他叫史窣干,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史!思!明!”
“史思明?!”李诗锁高的声音骤然拔高,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愕,在狭小的石室內激起迴响。
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战靴踏碎了地上的碎石,王维甚至能听到他牙关紧咬的咯咯声,感受到走过来的是一头怒极了的巨兽。
“是他?!”李诗锁高从齿缝里迸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淬著剧毒,“踩著琐高將军的尸骨,爬到了今日的位置。”
狂怒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中,激起了千般巨浪,却又很快归於死寂。
只有李诗锁高粗重的喘息在石室中迴荡。
片刻,他厚重的声音响起,带著三份斥责,问向张守珪:“张守珪,你既早知此事,为何纵容此獠逍遥至今?为何?!我奚族勇士的血,难道就这般轻贱?”
这声质问,重重锤在了张守珪心头,他沉默著,铁塔般的身影在黑暗中也不由得微微佝僂了一下。
许久,才传来他低沉愧疚十足的声音:“当年琐高头颅献上,安禄山一口咬定其谋反作乱,证据『確凿』。”
“老夫远在幽州,鞭长莫及,直到如今王御史调查平卢府衙旧牒才有所发现。
“老夫,愧对琐高將军,愧对奚族!”这迟来了数年的懺悔,在冰冷的石壁间显得无比苍凉。
“愧对?”李诗锁高的声音冰冷刺骨,带著浓烈的嘲讽,“一句愧对,就能让琐高將军復生?就能洗刷我奚族的屈辱?”
“不能!”接话的是王维,他的声音清朗而沉稳。
“张帅之愧,於事无补,李都督之怒,天经地义,但此刻,”王维向前一步,迎著李诗锁高那灼人的视线,“史思明就在营中,手握平卢精锐。挟持安庆绪以令平卢,太子对其甚为忌惮。”
“我等为平息平卢边境战事而来,杀之革之俱为不妥!”
“唯有借奚族勇士之手將其斩杀,方是上策。”
王维的话,字字句句,如同冰水浇在李诗锁高沸腾的怒火上。
李诗锁高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他死死盯著王维:“那依王御史之见?”
王维声音陡然压低,在风啸声中却异常清晰,“史思明跋扈,一心保存实力,昨日力阻张帅以平卢军为饵之策,反欲推我龙武、龙华军正面强攻契丹铁骑,其心可诛!明日再议,他必故技重施。”
王维的目光转向张守珪,带著询问。张守珪会意,沉声道:“明日,老夫会『採纳』史思明昨日之议,命他率领本部最悍勇的三千轻骑,迂迴包抄契丹骑兵。”
王维抿了抿嘴唇,接著说道:“李都督届时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率领一支轻骑乔装打扮成契丹人模样,偷袭史思明,將其斩落马下!”
张守珪朗声道:“史思明一死,李光弼便可顺利执掌平卢军务,团结平卢军、龙华军及龙武军上下一心。”
“末將明白。”李诗锁高断然接口,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杀意和一种即將手刃仇敌的亢奋,“末將亲率本部一千精骑,紧隨其后,此子热衷於虐待契丹战俘,我奚族用契丹人的箭矢刀矛,也是为契丹人报仇雪恨。”
“事后,一切皆可推於契丹,平卢军纵有史思明余党,群龙无首,又有李光弼將军持太子监国令坐镇,翻不起大浪。”
“正是此意!”王维点头,“此计若成,史思明授首,平卢隱患可除,奚族大仇得报。”
“李光弼將军接掌平卢后,必当奏明朝廷,善待奚族,减免贡赋,永结盟好,此乃太子殿下『攘外必先安內』之深意。”
三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交匯,达成了默契,冰冷的石室中,復仇的火焰压过了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