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截杀（2/2）

赵元安垂眸起身，披上了他唯一的一身裘衣出门。

仙门之下毕竟不同其它地方。

即便也是冬日，但坊间来往之人却依旧繁多。

甚至在仙灵宗收徒开始后，今日坊间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几分，许多人行跡匆匆奔向仙灵宗山门所在方向，也有极少人带著满脸热切在说著仙灵宗收徒事宜。

赵元安却在逆眾人而行，片刻后，他在路边一家老夫妇经营的小摊处坐下。

“小赵先生，这大雪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摊主老秦赶忙提来一炉火炭放到桌上，又上了个满是冰块的水壶，不等赵元安开口，满脸皱褶的老妇秦氏就又端了茶盘上来。

盘中烙饼半张，硝肉三块，红枣两粒，外加茶叶一撮。

赵元安摩挲著袖中仅余的三枚大钱，最后低声道：“老秦，今日来张饼就够了。”

“我没什么胃口。”

“小赵先生你就且安心吃吧！今日的茶饭钱就免了！”

秦氏满脸欣喜：“我家孙儿昨日就已经被仙宗仙长看上，提前收入仙宗啦！这钱日后我家孙儿他也用不著了！”

赵元安並未愣神，只是默默听著，动手將那撮茶叶投入水壶，又把烙饼放到炉上烤著。

十年间，他倒是没少听过这种朝为坊间郎，暮登仙宗殿的事情。

初时他还会感慨，但后来听得多了，自然也习惯了。

毕竟是山门之下的一亩三分地，若有天才，仙灵宗又怎能发现不了？

“老婆子你先去照应人，小赵先生这边我来候著就行。”老秦看赶忙打断秦氏的絮叨，又推著她离开，而后赶忙向赵元安表示歉意。

“小赵先生，这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老头子我代她……”

“无妨。”赵元安笑著摆手，只是配上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多少有点心绪不佳之象。

老秦訕笑两声，僵硬著脸把话题重新拉回最初：“小赵先生，今天你何必出门呢？这么冷的天，你身子又向来不好……”

“要去上课啊。”

赵元安只是摇头：“拿人钱財，又怎好负约？就算许家那孩子也到拜入仙灵宗的年岁了，毕竟我也是教过他识字的。”

“这最后一程，就算只是目送他拜入仙灵宗下也还是得去。”

老秦嘆口气后又愤愤不平道：“小赵先生，怎地你就拜入不了仙宗门下呢？你这么好一个人！”

他就差明说『不公平』三字了。

“拜不了就是拜不了，老秦，此事也不必再提了，且不说仙灵宗，就是其它仙门，也必不会徇私一人。”

“更何况我一个全无天资的凡人了。”

赵元安语气淡淡，对仙灵宗他虽无甚好感，同样也无甚太大恶感，不过有一点却也是真，据外界而来的人所说，仙灵宗面对属地下凡人的作风，在天陆，已是极好的那一批了。

“唉……”老秦又是长嘆，隨著新来客人的呼唤，他就向赵元安告退：“小赵先生，你且吃著，老头子我去照应別人。”

赵元安点头，目送其离去，而后便以茶就饼，一点点將秦氏端来的东西尽数送入咽喉。

临走时，他先掏出来两枚大钱出来放下后稍稍迟疑，这才又將身上最后一枚大钱放下。

“又孑然一身了啊……”

迎著风雪，赵元安的悵然缓缓散去时，他便已经再度钻入了人群当中。

——

街道里巷。

赵元安脚步渐慢，终於，在又一次看到散乱的木箱时，他轻嘆出声：“尊驾有如此手段，又何必作弄我一个凡人呢？”

声音落下数息，才有一道病怏怏的身影从前方拐角走出，同时夹杂有道嘶哑声音：“能看穿此阵，若说阁下是区区一凡人……那也未免太过瞧不起阁下了。”

来者不善！

赵元安第一时间就察觉了瘦削黑衣老者的来意，他略略抿嘴：“你应当是来杀我的吧？”

“为何？”

“求財罢了。”老者从袖间抽出了一柄短剑：“有人出三枚灵石买你性命。”

赵元安轻嘆：“还真是財大气粗，截杀一凡人，竟然也用上了灵石，且一用还是三枚……”

虽说他有修行之道，但直至今日他都始终未在他人面前展露此事。

“你可知修行中人最忌为何么？”

黑衣老者忽然开口：“反正都要死，且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

最忌？

赵元安眉头紧蹙，一时间诸多念头闪过脑海，最后彻底定格在一句话上。

大恩如大仇。

“是……”

“因果。”不等赵元安將这两字说出口来，老者就已经持刀上前：“凡尘俗世之因果最难还者莫过於恩，谁让你先收了人家弟子作徒呢？”

“还是仙灵宗內循天峰的弟子。”

“你自不值三枚灵石。”

至此，赵元安也彻底懂了，凡人的命確实不值三枚灵石，但他所背负的因果却值，甚至不止。

“看来你是懂了。”老者略带惋惜地走近，摇头以示无奈的同时，他便已然抬起手中短刀：“下辈子，少留点因果在世吧，如此你或许尚有几分可活。”

声音落地，短刀挥下。

赵元安眼皮缓缓抬起，看向那道往他脖颈掠来的银光，面色丝毫未变。

“可我却还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