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吟诗(1/2)

寒风捲起地上的尘土,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谢陞的身上。

这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知县大人,面对这桩牵扯到卫所高层的惊天贪腐案,究竟会如何处置?是退?还是进?

石开按著腰间的刀柄,冷冷地与谢陞对视,寸步不让。

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这张桌子上。

贏了,孙德胜的家產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新官上任的威望將如日中天。

输了,他不仅顏面扫地,还会被谢陞这个死对头抓住把柄,后患无穷。

谢陞的目光在石开那张年轻却写满悍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了地上那个面如死灰的妇人,最后扫过周围那些被“七千亩”这个数字惊得目瞪口呆的百姓。

他终究是知晓轻重之人。

强抢民女是风化案,是丑闻,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可侵吞军田七千亩,这在大明,是足以捅破天的死罪!军户乃国之根本,军田乃卫所命脉,动摇军田,便是动摇国本。

他没有立刻表態,而是沉声问道:“石副千户,你说孙德胜侵吞军田七千亩,可有实证?”

“自然有!”石开朗声道,“大名府左卫的鱼鳞册与田亩地契,皆在本官手中!人证物证俱在!”

他身为大名府的父母官,此事既然当著他的面揭了出来,他便断无退避之理。

谢陞的脸色恢復了古井无波,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威:“石副千户,捉拿叛將,抄没家產,乃是朝廷大事。本官只有一问,此事体大,为何不先行文上报都指挥使司,由三法司会审,却要在此当街拿人,私设公堂?”

好个谢扒皮!一开口就往程序上捅刀子!

石开心中冷笑,跟你这书呆子讲程序,孙德胜早就跑到应天府(南京)享福去了!

石开心头暗骂,脸上却是一副急公好义的焦灼神情:“谢大人所言极是!末將也知晓法度。然孙德胜此獠狡诈无比,末將昨夜刚刚拿到他贪墨的铁证,便收到密报,他今日便要携地契家產,经水路潜逃南下!”

他向前一步,声音愈发激昂:“谢大人,您想一想!若是按部就班,先行文上报,再等都司衙门批覆,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天半月!到那时,孙德胜这国贼怕是早已在应天府秦淮河上听曲了!这七千亩军田的地契文书一旦流失,朝廷的损失谁来承担?上千军户的生计谁来弥补?事急从权,末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占尽了“为国追赃”的大义。

谢陞眉头微蹙,他自然听得出石开话中的巧言令色,但却无法反驳。石开说的是事实,大明的公文流程,的確慢得能把黄菜等凉了。

大明也就比帝国法务部效率高鞋了。

他沉吟片刻,不再纠结於程序,目光如刀,再次射向地上那妇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孙德胜何人?”

那妇人早已被石开一番话嚇得魂飞魄散。

她原以为不过是孙家失势,新来的官要敲一笔竹槓,自己撒个泼,把事情闹大,对方碍於脸面也就退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新来的副千户是个疯子,竟直接將“侵吞军田”这种抄家灭族的罪名给掀了出来!

包庇国贼,这罪过她可担不起!

妇人浑身一颤,再不敢有半分隱瞒,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大老爷的话,奴……奴家姓柳,是……是孙家大少爷的妾室……”

“孙德胜人呢?”石开不等谢陞再问,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居高临下地逼问道,“说!那老狗藏到哪里去了!”

王氏被他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气嚇得一哆嗦,尖声道:“我……我不知道啊!军爷饶命,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石开冷笑一声,腰间的雁翎刀“呛啷”一声出鞘半寸,冰冷的刀光晃得王氏睁不开眼,“本官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你是想被扒光了衣服绑在门口示眾,还是想进我卫所的大牢尝尝全套的刑具?”

“我说!我说!”王氏彻底崩溃了,哭喊道,“公爹他们……他们说要去南边投亲,走水路!让我……让我留下照看老太太,说……说过几日安顿好了,就派人来接我们……还……还给了我这些首饰做安家费……”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抖了出来,几支金釵、一对玉鐲滚落在地,在灰暗的天色下依旧闪著诱人的光泽。

“他们说,等在南边安顿好了,便派人来接我们……呜呜呜……军爷,大老爷,奴家说的句句是实,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码头啊!”

石开看著地上的金银首饰,心中愈发焦急。这是遣散费,是封口钱!说明孙德胜那老狗是铁了心要跑路,连亲娘和儿媳都当成了累赘拋弃。

还没走远!

这是石开唯一的判断。大名府虽通运河,但时值寒冬腊月,河道淤塞,水位极低,能走大船的码头屈指可数。

他们带著大量家產,必然要走大船,不可能这么快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猛地转向谢陞,抱拳道:“谢大人,情况紧急,贼人將逃!还请大人速派衙役,封锁城中各处码头,助末將一臂之力!若能追回军田地契,此乃大功一件,末將定当在功劳簿上为大人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这是在许诺分功劳了。

然而,谢陞却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缓缓摇头。

“石副千户说笑了。”谢陞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本官手下差役,正奉命疏浚城西河道,以备来年开春漕运,实在抽不出半分人手。再者,捉拿叛將,乃是你卫所內部事务,本官一个地方文官,不便插手。”

说完,他竟是转身,对著身后衙役道:“將此妇人带回县衙,细细审问。孙府暂且查封,派人看守,等候卫所与都指挥使司公文。”

他一挥袖袍,竟是理也不理石开,自顾自带人离去。

石开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著谢陞带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妈的!

石开心头火起,一口槽堵在胸口。

“你!”他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你个谢扒皮!

石开算是看明白了,这谢陞压根就没信他。在他眼里,自己和孙德胜,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他既不想得罪自己,也不想掺和进卫所的烂事里,便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將自己摘得乾乾净净。

他这是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话!

“大人,怎么办?”石虎凑上前来,急切地问道。

“他娘的!”石开狠狠一拳砸在身后的朱漆大门上,震得门环哐当作响,“还能怎么办!给老子找!”

他翻身上马,环视一圈自己带来的十九名悍卒,厉声道:“传我將令!石虎,你带五个人,去东门漕运码头!石大,你带五个人,去南门货运渡口!剩下的人,跟我走,去北门外的野码头!一个一个地问,把所有船老大都给老子过一遍!就说卫所拿人,谁敢隱瞒,同罪论处!”

“是!”眾亲兵轰然应诺,煞气冲天。

“记住!”石开的眼神变得狠厉,“孙德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白微须,身形偏胖。他儿子三十岁上下,跟他有七分像。他们一行人,必然带著大量的箱笼包裹!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老狗给老子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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