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除夕(1/2)
1997年2月5日,农历腊月廿八,空气中已瀰漫著浓郁的年味。
叶兴今天的任务不重,但也早早起来,没办法,大人们的忙碌,没有给他睡懒觉的机会。
毕竟明天就是除夕,要祭拜先人,各家要准备许许多多的贡品。
鸡鸭鱼“三牲”是少不了,甜粄发糕果也是不可或缺的。
祠堂內外,人影穿梭。
一大早,各家就在早就煮好热水的灶炉旁,给鸡鸭褪毛,清洗。叶兴今天的任务很明確:烧水,贴对联,折元宝。
两面两个是个简单活,可以放在后面,折元宝——將黄纸折成元宝的形状——才是最要紧的。
说是元宝,其实就是折成小船的形状,中间能拱起来最好,拱不起来,就当打个小折。
在这件小事,燕姐的细致同样要求到叶兴和叶晓晓身上。
叶延明?在放擦炮(二踢脚)去了。叶兴给他买了一大盒,成为了全炽昌堂“武器”最多的人。
將元宝全部折好,叶兴踩著凳子,小心翼翼地刷著喜爸做的米浆糊,贴新的对联。
贴完对联,叶兴就算完成任务,自然是到处閒逛,將自己曾经错过的客家新年补齐。
行走在围龙屋,伯母们的交谈,內容无非是今年祭品的准备、归家“番客”的行程、还有谁家的后生今年出息了。
看到叶兴,话题偶尔也会飘到他身上,带著殷切的期望。
叶兴听到谈到自己,多是笑笑,然后能帮忙的就帮下忙,虽说没有近亲血缘,但沿著族谱往上,还是能看到先人的相邻。
上堂里,几位年长的叔公正在擦拭祖先牌位前的案台,神情肃穆。
那案上常年供奉的香炉被擦得鋥亮,祖先的牌位也被补上了顏色,静静等待著明日丰盛的后人香火。
禾坪处,是无忧无虑,享受著不被限制的放肆孩童——客家人的规矩,过年不准骂人。
忙碌中,日头不知不觉就偏西了。
宣告著年前的准备告一段落。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炽昌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映照著忙碌后短暂的安寧,也映照著族人对明日盛典更深一层的期待。
......
腊月廿九,除夕。
清晨七点,各家各户先是將自家的八仙桌搬到祠堂,然后將祭品摆桌。
炽昌堂叶姓族人对於祭祖时的桌位摆放,有祖上传下的规矩,但倒也並非繁文縟节到令人拘束。
唯一明確的讲究是:最靠近祖先牌位、神案下方的那三张桌子,是专属於族中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几位。
这象徵著家族的根基与福泽绵长。
至於其他的后生晚辈,並无严格的尊卑排序。
谁来得早,谁就把自家桌子依次摆放,没有爭抢,也无谓计较是否靠前能多沾点“福气”
客家人就是这般的实用与隨和,心诚则灵,福气自在心中。
不过,今年有些不同。
因为华侨半个世纪的归来,族老们议定,首座自然仍是留给最年长的老人,但紧挨著首座的两侧位置,则特意为这两位海外归来的亲人预留出来。
隨著时间推移,陆陆续续,炽昌堂的上堂和宽敞的中堂,便被一张张八仙桌填满了。
桌面上,各家精心准备的祭品琳琅满目:煮得赤红油亮的大块猪肉;昂首挺胸的全鸡;肥美的整鱼;红卤过后的大鸭;层层叠叠的米粄;寓意吉祥的各色果品;堆成小山的“金银”元宝;粗大的红烛和成捆的线香。
馥郁的食物香气、蜡油香和纸钱特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瀰漫在整个祠堂,形成一种独特而神圣的年节氛围。
叶兴帮著自家摆好祭品,目光扫过预留的位置。
那两张桌子还空著,祭品尚未摆上。
这是规矩——虽然祖宗是大家的,但祭品是自家的。
所以,那贡品都是自家放自己的,自然,空出来的两张,要等远归的华侨亲人自己亲手奉上。
听几位坐在上堂门口晒太阳的阿公阿婆閒聊,说那两家“番客”昨夜已下榻在县城的宾馆,算算时间,九点前应该能准时到家。
果然,就在几个手脚慢的族人姍姍来迟,被族老呵斥时,禾坪上玩耍的孩童们忽然爆发出清脆而兴奋的欢呼声:“回来了。回来了。『番客』回来了!”
原本坐著歇息、高声交谈的族中老人们,纷纷拄著拐杖,在晚辈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起身,向禾坪走去。
叶兴一家也跟著人群到门口张望。
只见一辆掛著醒目“粤b”牌照的中巴车,稳稳地停在炽昌堂禾坪前的空地上。
车身经过十多小时的车程,多少沾上点灰尘,但也不妨碍其在这百年老屋面前,显得格外气派。
要说不说,这两个华侨看来在外面过的很不错,竟然包车从深圳回来,而且,还是年节时分。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
首先下来的是两位穿著笔挺西装、皮鞋鋥亮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两个华侨老人的儿子。
他们迅速转身,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搀扶下一位老人。
第一位下车的老人,身形清瘦,穿著剪裁合体的唐装,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眼神却明亮锐利。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迎接的人群中搜寻,当视线锁定在同样白髮苍苍、被叶泽坤搀扶著的爷爷身上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阿弟?”印尼归来的老人声音带著哽咽,乡音却十分清晰標准。
“是,是我啊,阿达哥。”叶泽坤爷爷挣脱孙子的搀扶,拄著拐杖,踉蹌著向前几步。
两位老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顺著满是隔阂的脸颊滚滚而下。
有时候,人与人的亲情就是这么神奇。
当年哥哥二十,弟弟十八,一朝离別半世纪,也能在人群中准確相认。
第二位下车的老人,穿著就相对西式多了,他穿著一身修身的西装,精神矍鑠。
与印尼老华侨不同,第二位下车的,也就是来自港岛的华侨,早几年曾邀请家人辗转去过香港,因此重逢的场面少了几分戏剧性的“认亲”,多了几分熟稔的温情。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似乎在极力眼中的泪水,好看清这阔別多年的围龙屋。
他先是和自家兄弟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兄弟的带领下,介绍起他还能记得起的族中老人。
原本,他还想跟更多的族人多说两句,毕竟现在的新生代他不认识,可他们的父辈或者爷爷辈,却是看著他长大的。
但祭祀时间眼看就要到了,在族老的催促下,两家人被迎进围龙屋。
叶兴数了数,这次回来的两家,印尼回来了7人,港岛回来4人,至於他们之间的关係,暂时还不知道。
两位“番客”老人被各自的儿孙和热情的族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著,一步步踏过炽昌堂那高高的石门槛,走进了香菸繚绕、烛火通明的祠堂正厅。
上堂內,神案庄严肃穆,祖先牌位静静佇立。
两位归乡游子在族人的指引下,走到桌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