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罢了,罢了。(2/2)

一股更加汹涌,却不受控制的情绪破土而出。

是狂喜。

是野心。

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终於看到一丝曙光的渴望!

最大的那座山,倒了。

横亘在他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之间,最名正言顺,最无法逾越的屏障,消失了。

皇位…

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他的內心深处。

他感到了一点负罪感。

为自己在兄长尸骨未寒之时,竟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但他压制不住。

他是朱元璋的儿子,他身体里流淌的,是同样的血!

朱棣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草原上冰冷刺骨的空气。

再次睁开时,他眼中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已化为了一股滔天的战意与杀气!

他霍然起身,走到帐门口,一把掀开门帘。

“传我將令!”

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惊雷,在整个大营上空滚滚传开。

“全军拔营,向北推进三十里!”

“一个月內,我要看到韃靼太尉阿鲁台的脑袋!”

“用十万韃子的头颅,为我大哥,为大明太子,践行!”

……

时间回拨。

金陵,皇城。

往日里辉煌威严的东宫,此刻已被一片素白所笼罩。

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幡布,在淒冷的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著无尽的哀伤。

奉天殿內,朱元璋身穿一身寻常的素色常服,却掩不住那即將溢出的悲慟与暴怒。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脊樑微微佝僂,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最骄傲,最完美的儿子,他倾注了半生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就这么走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世间至痛,莫过於此。

巨大的悲痛,化为了无处发泄的雷霆之怒。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

朱元璋的声音在大殿中迴响,“你们的大哥尸骨未寒,你们竟还有心思在府中饮宴作乐!你们的孝心呢?你们的兄弟之情呢?”

跪在殿下的秦王和晋王嚇得魂不附体,叩首如捣蒜:“父皇息怒,儿臣知罪,儿臣知罪啊!”

“知罪?”

朱元璋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咱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將这两个逆子给咱拖下去,重打四十廷杖!即刻给咱滚回封地去,没有咱的旨意,终生不得再入京!”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殿中噤若寒蝉的其余几个儿子。

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处理完这些不成器的儿子。

朱元璋拖著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东宫的灵堂。

灵柩之前,一个身穿重孝的瘦削身影,正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朱允炆。

自太子薨逝之后,便水米不进,日夜在此守灵。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原本还算丰润的脸颊,此刻已是两颊深陷,嘴唇乾裂,眼中满是血丝,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允炆,起来,跟皇爷爷去吃点东西。”

朱元璋的声音,褪去了方才的暴戾,多了一点温情。

朱允炆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看到是朱元璋,挣扎著想要行礼,眼中却涌出泪水:“皇爷爷…父亲他…父亲他…”

他悲从中来,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允炆!”

朱元璋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步,將他抱在怀里,只觉得怀中的孙儿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看著被太医和內侍们手忙脚乱抬下去救治的孙子,朱元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允炆这孩子,太像他父亲了。

一样的仁孝,一样的纯善,也一样的脆弱。

他原本因为朱標之死而动摇的心,开始重新变得坚定。

回到御书房,他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枯坐。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儿子的身影。

一个是四子朱棣。

勇猛果决,善於征战,最像年轻时的自己。

立他为储,大明的江山,必能继续开疆拓土,威服四海。

可是…朱棣的性子太刚,太烈。

他若上位,老二,老三那些人,会服气吗?

自己其他的儿子们,会甘心吗?

届时,恐怕又是一场兄弟鬩墙,血流成河的惨剧。

咱辛苦打下的江山,不能再乱了。

另一个,是十三子朱桂。

这小子,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他在南洋的所作所为,咱並非一无所知。

他很聪明,也很能赚钱。但他的心思,不在朝堂,不在军国大事,全在那一片汪洋大海之上。將他召回来?

他能压得住朝中那些文武吗?

他能斗得过远在北平的朱棣吗?恐怕,更是一场大乱。

不行,都不行。

朱元璋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太子朱標生前为他画的一幅画上。

他想起了朱標的温和,想起了朱標的孝顺。

最后,他的眼前,定格在了朱允炆那张苍白而孝顺的脸上。

罢了,罢了。

这江山,本就该是標儿的。

如今標儿不在了,传给他的儿子,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允炆是弱了些,但他仁善。

只要咱在临走之前,替他把路上所有的荆棘,都给拔乾净了!

把那些可能会威胁到他的骄兵悍將,都给清理乾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