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辞(1/2)

林鸿云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科技的强大力量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震撼地衝击著她这个乡村老妇的心灵。

这小小的“盒子”,简直就是个无所不知的“神仙”。

然而,震撼之余,一种更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和紧迫感瞬间攫住了她。

这“神仙”的“天机”,都藏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方块字里,ai能“念”给她听,但她自己却“看”不懂,只能听得懂一部分。

她也不敢耽误孩子太久,怕人家家长著急,又多打了一碗不炸醋肉让苏志阳带回去给他父母当晚饭配菜。

夜深了。

里屋只亮著一盏昏黄的小灯。

苏世江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了昏睡,呼吸粗重而不平稳,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锁著。

林鸿云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毫无睡意。

白天那ai的“声音”对抑鬱症的解说还在她脑海里翻腾。

她借著微弱的光线,凝视著丈夫瘦得脱相的脸颊。

白天ai的话在她心中反覆迴荡:“迁怒於最亲近的照顾者並非本意…”

这解释像一把钥匙,鬆动了她心中鬱结的委屈。她

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世江生病以来的种种“恶行”:抱怨饭菜咸淡、挑剔家务不周、强迫自己吃下那盘辣白菜、自杀前那些绝望的控诉和推拒……

在回忆与现实交织的恍惚中,一个深埋在闽南乡土记忆深处的古老词汇,毫无徵兆地浮现在林鸿云的脑海深处

“相辞”。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村里办白事,有老人快走的时候,孝堂里常能听到上了年纪的阿嬤们压低的议论:“唉,作孽啊,临走了还要凶家里人,骂儿子不孝,赶媳妇滚…”

“莫怪他,那是相辞了,心里捨不得,又怕拖累人,故意做恶人哩…”

记忆里,一位满脸皱纹、牙齿掉光的阿太,拍著她的手,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解释过:“囡仔啊,那不是真恨,是人心肝疼到极处,怕自己走了,亲人哭断肠,也怕亲人守著他受苦,就故意说狠话,做狠事,把亲人赶得远远的,断掉念想。这样,他走得安心,亲人也少伤心些个叫相辞,有人也说这叫赶亲啊…”

如同漆黑的夜空中骤然劈下一道雪亮的闪电,林鸿云浑身剧烈地一颤,猛地捂住了嘴,电光火石间,丈夫苏世江生病以来所有那些伤人、自毁、將她推开的言行,与记忆中“相辞”,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早上,林鸿云早早便起来,她一夜未眠,做完早饭,端到苏世江面前。

苏世江极其缓慢地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停顿了片刻,才送入口中。他咀嚼得很慢,像是每一口都需要调动巨大的意志。吃了几口,他停了下来,目光垂落在桌面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著一种近乎麻木的抱怨:“没味道……像嚼木头一样……”抑鬱症夺走了他感知味道的能力,世界对他来说变得灰暗且寡淡。

“白粥就是这样的,“林鸿云轻声说,看著丈夫那连享受最基本食物乐趣都被剥夺的样子,心酸不已。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声音温柔却坚定:“世江,你是不是……是不是心里太苦了,又怕我跟著苦,才想让我走远点?“

苏世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嘆息,说:“嗯,拖累你”。然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將自己更深地封闭回那个外人无法触及的痛苦世界。

但这种回应,对於林鸿云来说,已经是足够的答案了。

林鸿云心里大石头终於落地了,她高兴的说:“我去给你拿点白,以前你也喜欢吃甜粥的。”

苏世江有一种被揭穿的心虚,说:“不用了,这小町香米煮粥本身会甘甜,是我上火嘴巴苦,再吃几口就好了,你也赶紧吃……”

“好……”林鸿云也吃了口白粥,確实入口回甘,两人都没夹配菜就把一大碗白粥吃完了。

林鸿云在这一刻,终於確定了丈夫不是在嫌弃她,也不是在恨她,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赶”她走。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废人,是累赘,他不想拖垮她,不想让她日復一日面对一个“疯子”丈夫受尽煎熬,他以为推开她甚至结束自己,就是给她“解脱”。

就像临终的人,用冷漠和驱赶,让至亲“死心”,好让彼此都“解脱”,他把自己的心,连同他们的家,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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