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招论高下,何梁说往事(2/2)

悽厉哀嚎声中,月色復明,古寺铁塔重现,松涛依旧呜咽。

眾人整衣前行,残塔尖顶已在夜色中若隱若现。

又上了几级石阶后,脚下的异变陡生。

虬结的枝根如毒蛇般缠上眾人脚踝,两旁的百年古松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带著千钧之势向石阶中央压来。

“聒噪得很,都给我滚开!”

几条带刺的藤蔓顺著何惧之肌肉虬结的手臂攀爬,搅扰了他撕咬烧鸡的酣畅。

这莽汉勃然大怒,喉间迸出雷霆般的吼声。

声浪如颶风过境,震得眾人耳膜生疼纷纷退避,肉眼可见的波纹扫过石阶。

所过之处枝根藤蔓瞬间枯萎腐朽,渗出腥臭的黑水。

“不知死活的东西!”

何签眼中凶光暴涨,蚯蚓剑出鞘时带起刺耳龙吟。

他身形如猛虎扑食,在石阶上划出诡譎轨跡。

四十一仰似柳絮隨风,五十七伏如灵蛇入洞,剑锋在月光下织成死亡罗网;三十七记抽剑若惊雷掠空,二十九式送剑似毒蝎摆尾。

待他踏过五级染血石阶,两侧合围的松树已齐腰而断,年轮间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宛如垂死巨人的泪滴。

一道黑影破空而来——初看似箭,细看竟是一株参天古木,裹挟著呼啸风声直取何签心口。

何签身形如游鱼般一仰一伏,左臂筋肉暴起,竟將合抱粗的树干死死钳住,踏著石阶逆势前冲。

阶顶那树形人影轻“咦”一声,枯枝般的右掌已拍在袭至面前的树梢上。

“咔嚓”脆响中,巨木顿时炸成漫天木屑。

碎木未落,五道寒光已自那人身后掠出。

何签剑锋划出新月般的弧光,金铁交鸣间,两蓬血雾在月光下绽开,三声惨叫刺破夜空。

待他收剑退步时,青石阶上已跪倒三名捂腹呻吟的太平门弟子。

剑尖垂地的瞬间,何签瞥了眼染血的衣襟,终究记掛著两家谈判,方才那三剑只挑破了对手的皮肉。

残月如鉤,悬在千佛山顶的断塔尖上,將斑驳的塔影钉死在石阶尽头。

剑刃归鞘的金属颤音未散,何签已抱拳冷笑:“久违了,『树王』梁削寒。”

“太平门的待客之道,倒是让何某大开眼界。”他反手按在剑柄上,青筋暴起的手背映著月光,“不知阁下还有多少棵树,够我的剑劈砍?”

梁削寒枯枝般的手指在袖中摩挲,嘶声如夜梟啼鸣:“『战僧』风采不减当日吶。”

“何平的那一刀竟没浇灭你这腔热血?”他忽然扯动树皮般的麵皮,“好!好得很!”

袖中落叶簌簌而落,“俩家既有『见梁杀梁,遇何斩何』的规矩,在你们门主驾到前活动活动筋骨,有何不可?”

“得遇明主,热血自当化碧。”

何签的冷笑扯动脸上旧伤疤,月光在疤痕上淌成一道银溪。

他突然暴喝:“『太平门』这些梁上君子的把戏,也配称江湖正道?”

剑鞘重重顿地,“要打便打,何某的剑锋正饥渴难耐!”

夜风突然捲起满地碎叶,林涛声里混著枝干折断的脆响,像有无数隱形的刽子手在拧断脖颈。

“签哥,回来。”何安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沸腾的油锅。

他袖袍下的手微微抬起,“太平门既摆下戏台...”

枯叶在他脚边打著旋,“何不让年轻子弟...给前辈们演场好戏?”

话音未落,何敢、何畏、阿里与何秀已齐步踏前,眼中燃著战意与野心的火焰。

就在双方杀气交织的剎那,一道黑影自夜色中掠出,如断线风箏般飘摇不定,直扑何安而去。

何秀双鉞一振,足下石阶应声碎裂,身形似归巢飞燕迎上。

寒光交错间,那道身影倒飞而回,她鉞尖挑著一片残布,凌空翻身落回原处。

与此同时,阿里短刀出鞘,与一名身法如燕的对手缠斗在一处。

那人来去如电,残影遍布四方。

阿里却不急不躁,身形一矮,竟如鬼魅般沉入石阶。

待对手停步搜寻时,忽有两指自石缝探出,无声无息摘下了他的腰带铜扣。

当那人提著裤子仓皇后退时,阿里才从石中现身,信手將铜扣拋回。

夜梟厉啸骤起,震得塔檐铁马叮噹作响,锈蚀的铁链簌簌断裂,落地竟成齏粉。

“妙极,『下三滥』果然人才辈出。”

一道清润如泉的声音悠然传来,字字清晰却不显锋芒:“今夜门人赌斗,便到此为止。”

“何门主,请前来一敘。”

听出话中矜傲,何安心知必是“太平门“总门主“闪空“梁三魄亲至。

他朗声笑道:“前辈相召,岂敢不从?”

“梁门主稍候,何某这便前来討教。”

话音虽轻,却似巨石坠渊,迴响在山谷间层层盪开,经久不散。

何安体內真气流转,“无名轻功”骤然发动,最后一个“教”字的尾音尚在眾人耳畔縈绕,他的身影已如被夜风撕碎的残影,转瞬间在残塔门前重新凝聚成形。

双方人马皆未看清他是如何穿过重重屏障,只在呼吸之间便登临阶顶。

太平门眾人惊疑不定地审视这位俊秀公子哥时,下三滥弟子们正以崇敬目光仰望著新任门主。

何安亦在端详眼前的“闪空”梁三魄——此人六尺五寸的身量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摄人威仪。

细看其面相:三十出头年纪,四方脸上浓眉狭眼,耳垂过肩,鼻头硕大,微歪的嘴唇泛著紫红,衬著口白牙更显分明。

二人对视良久,梁三魄忽抱拳道:“何门主,家规不可废。”

“子弟赌斗已见分晓,你我之间也当...”

“前辈所言极是。”何安心知对方欲借比试占先机,却从容拱手:“但请定下规矩,晚辈自当奉陪。”

“爽快!”梁三魄三指一竖:“今夜为和解而来,不宜大动干戈。”

“三招为限——若取不下你腰间玉佩,便算梁某认输。”

山雾如活物般爬过苔蘚,锈色霉斑在月光下蔓延。

“可。”

何安负手而立,頷首应允时衣袂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