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必须適应这种转变。」(2/2)
李承乾阅后,眉头微蹙,將其递给下首的杜正伦和竇静传阅。
“诸位都看看,漕运那边递上来的,说是洛口仓至陕州一段,近日漕船阻滯,转运使言乃河道水浅,舟楫难行,请求延迟旬日运抵关中的粮餉。”
杜正伦看后,沉吟道:“河道水浅,確係常情。然今岁春汛未过,何来水浅之说?且延迟旬日,恐影响京师军民用度。”
竇静掌管詹事府,对实务更熟。
“殿下,此事或有蹊蹺。臣记得去岁工部才疏浚过此段河道。即便水浅,亦不至於阻滯旬日之久。转运使所言,恐非全部实情。”
李承乾看向李逸尘。
“逸尘,你刚看过近月漕运相关文书,有何见解?”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瀏览过的文书,其中有一份是半月前漕运衙门的例行匯报,提到了该段河道水流平稳,漕运通畅。
另一份是民部关於今岁漕粮起运的匯总,数字清晰。
他起身,谨慎答道:“回殿下,臣方才確见相关文书。半月前漕运衙门尚报河道通畅,今忽言水浅阻滯旬日,时间上略显突兀。”
“且臣观民部文书,今岁漕粮数目与去岁相仿,並无特殊加运导致拥堵之象。”
“转运使所请,理由似不够充分。或可令其详陈阻滯具体情况,比如具体在何段,涉及多少漕船,往年同期水情对比如何。”
“同时,可諮询工部水部司,核实该段河道近期水文状况。弄清缘由,再行定夺不迟。”
他没有直接质疑转运使说谎,而是指出其报告中的模糊之处,並要求更具体的信息和交叉验证,思路清晰,合乎程序。
杜正伦闻言,开口附和。
“李司议所言甚是。事出反常,当究其详。不可因其一面之词,便准其延迟,否则易开推諉塞责之端。”
李承乾点头:“好!便依此议。竇詹事,你即刻草擬一份询问文书,发往漕运衙门並抄送工部水部司,令其限期明確回稟!”
“臣遵命。”
竇静领命,看了李逸尘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可。
处理完此事,殿內气氛似乎更加活络。
几位东宫属官看向李逸尘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接纳。
他能迅速进入角色,处理文书条理清晰,关键时刻也能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看来这三年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李逸尘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在这个新的岗位上,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既要避免“爹味”过重,引人侧目,又要在合適的时机,以符合身份的方式,展现自己的价值,潜移默化地影响东宫的决策。
他重新坐回案前,继续埋首於文山牘海。
申时末,鼓声再次响起,意味著今日的政务处理暂告一段落。
属官们纷纷整理案头,起身向太子行礼告退。
走出显德殿,夕阳余暉。
几名同僚走了过来。
詹事府主簿,一位姓王的中年官员笑著对李逸尘道:“李司议今日批驳漕运文书一事,可谓切中要害。往日此类含糊其辞的呈文,往往被轻轻放过,倒是助长了下面办事不力之风。”
另一名左春坊的舍人也接口道:“正是。殿下近来锐意进取,东宫权重日增,下面各部寺监报送文书也愈发勤快。只是这文书质量,却良莠不齐,正需李司议这般细心之人加以甄別驳正。”
李逸尘连忙谦逊道:“二位谬讚了,在下初学乍练,不过是循规蹈矩,依制而行。许多事情,还需向诸位同僚请教。”
他態度恭谨,不居功自傲,让几位同僚心下更为受用。
竇静走在稍后,此时也缓步上前,与李逸尘並肩而行,低声道:“逸尘不必过谦。你之才,殿下深知,我等亦看在眼里。”
竇静对於李逸尘处理的王老五案件非常满意。
在他看来李逸尘打开了太子在山东的被动局面。
“东宫如今不同往日,陛下赋予听政之权日重,我等著为东宫属官,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以往我等虽位列东宫,实则清閒,家族之中,亦不过视之为清贵閒职,难掌实权。”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昂扬。
“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西州开发、山东賑灾后续、乃至如今日常政务处理,东宫皆有参与决断之权。”
“不瞒你说,近日里,家中族老对待老夫的態度,都热络了几分。便是往日那些眼高於顶的部省堂官,见面也客气了许多。此皆因东宫权重,水涨船高啊。”
李逸尘默默听著,心中瞭然。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最直接变化。
东宫不再仅仅是一个象徵性的储君机构,逐渐成为一个拥有实际决策能力的“政治副中心”。
这些东宫属官,原本可能只是被家族安排来“投资未来”,本身权力有限,如今却真正开始掌握部分实权,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家族地位自然隨之提升。
这种变化,无疑会极大地增强东宫內部的凝聚力和属官们的积极性。
“竇公所言极是。”李逸尘附和道。
“东宫地位提升,我等更应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方能不负陛下与殿下信重,亦不负家族期许。”
“然也。”竇静点头。
“故而,如你这般能干之才,正当其时。好好做,殿下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说话间,已行至东宫宫门处。
眾人相互揖別,各自散去。
李逸尘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沿著宫墙外的甬道缓步而行。
他回想著今日的一切。
司议郎的职责,比他预想的还要繁杂,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细致。
他確实感到了不適,那种从“思想引导者”向“事务执行者”转变的彆扭。
很多时候,他本能地想对一件事进行深入剖析,像给学生讲题一样掰开揉碎。
但理智告诉他,在官场上,很多时候只需要给出结论和符合程序的建议,过多的解释反而显得冗余和软弱。
“必须適应这种转变。”
他对自己说。
“在这里,务实和效率往往比深刻的道理更重要。『爹味』要收起来,但观察力和分析问题的能力不能丟,只是表达方式要变。”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东宫內部涌动的这股新气象。
属官们因为权力的实质性增长而士气高涨,这对李承乾是好事,凝聚力更强。
但这也可能带来新的问题,比如骄纵,比如与其他官僚系统的摩擦,比如更引人瞩目的攻訐。
他作为司议郎,身处信息匯总之地,或许可以在这方面多做些文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