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红货（1/2）

当那个乡下郎中用土话问出“收不收红货”这五个字时，时间仿佛在“老黄书店”里凝固了。

正在柜檯后面昏昏欲睡的老黄，那双藏在老镜后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直起身，將吃到一半的豌杂麵推到一旁，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审慎的目光，重新打量著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乡下人。

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偽装。黝黑的皮肤是被山风和烈日长期吹拂暴晒后留下的真实印记；指甲缝里的泥土混杂著草药的汁液，呈现出一种洗不掉的黄褐色；身上那股淡淡的艾草和汗水混合的气味，是任何香水都无法模仿的、属於劳动人民最真实的气息。

如果不是那个词，老黄敢用自己几十年的地下工作经验担保，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个最淳朴不过的山野郎中。

而此刻，在书店对面二楼的监视点里，方豪正死死地攥著监听耳机的连线，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因为兴奋而战慄。“是他……一定是他！”他在心中狂吼。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对著话筒，用一种几乎听不到的气音，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动作。重复，保持静-默。”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条真正的“龙”。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动，都可能惊动他，让他瞬间消失在这座城市的茫茫人海之中。他要等的，是对方亮出獠牙的那一刻，再给予雷霆一击。

书店里，沉默在持续。

老黄和那个乡下郎中，就像两尊雕塑，在柜檯內外对峙著。这不是言语的交锋，而是一场意志与气场的较量。他们在用眼神，用呼吸，用最细微的表情，互相试探著对方的底牌。

终於，老黄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带著一丝老年人特有的疲惫：“后生，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这里是书店，只卖书，不收货。”

郎中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两排被菸草熏得发黄的牙齿：“老先生，莫开玩笑。我这『红货』，可是稀罕东西。是从『上边』传下来的，专治『心病』的。”

他又拋出了一个暗语。“上边”，指的自然是延安。“心病”，则是指组织內部最紧急、最核心的问题。

老黄的眼神微微一动。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已经確认无疑。但他依旧没有放鬆警惕。在这座布满了军统眼线的城市里，任何的疏忽，都意味著死亡。

“我这里，只有治『头疼』的《本草纲目》。”老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破旧的医书，放在柜檯上，“没有治『心病』的方子。”

他这是在告诉对方，这里的环境不安全，不能进行深入的交流。

郎中看了一眼那本《本草纲目》，摇了摇头：“头疼是小事，心病才是根。我听说，您这里有一位『烛龙』先生，他的方子，或许能治我的心病。”

“烛龙”！

当这个名字从郎中口中说出时，老黄的心臟，猛地收缩了一下。而远在监听点的方豪，则感觉一股电流从脊椎直衝头顶！

“烛龙”！林秀芝的代號！

这条线，终於接上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乡下郎中，就是延安派来与林秀芝直接联繫的人！

方豪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著窗外，他知道，这场持续了数日的、无声的棋局，即將迎来最关键的“將军”时刻。

老黄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他不能再迴避了。他缓缓地抬起手，指了指墙上掛著的一幅字。那是一幅写得歪歪扭扭的“静”字。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这是一个极其明確的警告：此地有耳，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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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的目光顺著他的手指看去，瞬间明白了这里的处境。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

“哦，老先生是嫌我吵了。”他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幣，放在柜檯上，“那我就买下这本《本草纲目》吧。对了，我从乡下来，路不熟。听说城西有个『观音寺』，那里的香火很灵，我想去求个平安符。不知……怎么走？”

老黄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张废旧的草纸上，一边画著简易的地图，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出巷口，往东，过三条街，有个『德福茶馆』。那里的『碧螺春』，比观音寺的香火，更能定心安神。”

“德福茶馆”，是他们的备用联络点。他这是在告诉郎中，立刻转移，去安全屋接头。

郎中点点头，拿起书和找零，憨厚地道了声谢，转身便走出了书店。

就在他走出书店大门的那一剎那，方豪的声音，冰冷地在所有特务的耳机里响起：

“一组，继续监视书店。二组，三组，呈扇形包围，跟上目標！记住，保持距离，不要惊动他！我要看看，他要去哪里，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