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新路(2/2)
秦城打开木盒,勋章是铜製的,上面刻著交叉的锄头和步枪,倒像为这里的人量身定做。“等会儿让张大爷的孙子来领一枚,”他合上盒子,“修路不止靠力气,这份心更难得。”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镇民们举著彩旗走过来,领头的李嫂推著辆独轮车,车上堆著新蒸的馒头,热气腾腾裹著白雾。“秦队长,尝尝咱新磨的面!”她嗓门亮得像铜铃,“这路通了,磨麵的驴车能直接到镇外的磨坊,再也不用绕山路了!”
剪彩时,秦城的手指触到红布的瞬间,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小虎还在时,两人在雪地里规划这条路的样子。那时小虎捧著个烤红薯,哈著白气说:“路修通了,就能把山里的野果运出去卖,给队里换点子弹。”现在野果还没熟,路先成了,他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勿忘”晶片,冰凉的触感让眼眶有点发热。
“一、二、三!”隨著顺子的喊声,红布落地,露出“永安路”三个带著凿痕的字。人群欢呼起来,孩子们追著顺子的自行车跑,车铃声、笑声、李嫂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曲子。秦城看著这幕,突然觉得老胡说得对,这路不仅是铺在地上的,更是铺在人心里的。
第一场雪落时,王婶的草药园盖了层薄雪,翠绿的药叶上顶著白绒,倒像幅水墨画。秦城提著桶炭火走进园子里,见王婶正蹲在畦边,小心翼翼地给“止血藤”盖稻草。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他把炭火桶往旁边一放,火苗“腾”地窜高了些。王婶直起身,搓了搓冻红的手,鼻尖沾著雪粒:“这藤娇贵,受冻了开春就长不好。前阵子顺子巡逻时被树枝刮伤,全靠它止血呢。”
她指著旁边的竹架,上面掛著串晒乾的“安神草”,褐色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晃。“林淑良说镇里的教书先生总失眠,让我晒点给他泡茶。”王婶摘了片叶子递过来,“你闻闻,有股清香味儿。”
秦城接过来轻嗅,果然有淡淡的草木香,混著雪的寒气,格外清爽。“老胡的风力发电机还好用吗?”他想起瞭望塔上那盏白炽灯,每晚亮到后半夜,像颗守夜的星。
“好用著呢!”王婶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就是老胡閒不住,又在琢磨啥『暖气片』,说要装在指挥中心,冬天写字手就不冻了。”她顿了顿,往秦城手里塞了个布包,“这是给你的安神草,你总熬夜看地图,泡著喝睡得沉些。”
回到指挥中心时,老胡正蹲在火炉旁,手里拿著根铁管敲敲打打。炉火烧得旺,映得他脸红彤彤的。“队长,你来正好!”他举起个铁皮做的箱子,上面焊著几根弯曲的铁管,“这暖气片,灌上热水能热一晚上,试试?”
秦城刚把布包放下,林淑良就掀帘进来,手里拿著本厚厚的书。“镇里的先生送的,说这是《农桑要术》,讲怎么种地的。”她把书放在桌上,书页间夹著片乾枯的枫叶,“他还说,开春要是想种些高產的穀子,他可以来教大家。”
顺子这时从外面衝进来,拍掉身上的雪:“队长,镇西头的井冻住了,李嫂让咱去帮忙凿冰!”他脸颊冻得通红,鼻尖掛著冰碴,却笑得灿烂,“我带了老胡做的破冰锥,可锋利了!”
秦城抓起外套:“走。”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农桑要术》,枫叶书籤在风中轻轻动了下,像在点头。
正月刚过,镇里的教书先生就推著辆独轮车来了,车上装著笔墨纸砚和几捆书。他姓周,头髮白却精神矍鑠,见到秦城就拱手:“秦队长,说好来教孩子们念书,可没迟到吧?”
学堂就设在指挥中心旁边的空屋里,老胡连夜用木板搭了几张桌子,林淑良糊了窗户纸,王婶搬来几盆绿植,倒也像模像样。第一堂课,周先生教孩子们写“人”字,说:“这一撇一捺,得站得稳,才能成个人。”
秦城路过时,听见屋里的念书声像群小麻雀,嘰嘰喳喳却热闹。他往里瞅了眼,见顺子正趴在最后一排,手里拿著根树枝在地上划“人”字,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周先生看见了,笑著招手:“顺子,过来写写看。”
顺子红著脸走上去,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划了两下,撇捺分家,引得孩子们笑。秦城站在门口,想起小虎以前总把“队”字写成“队”,说少写一笔省力气。那时自己总敲他脑袋,现在倒有点想那错字了。
“写字如做人,”周先生握著顺子的手,一笔一划教他,“撇要舒展,捺要稳重,这样才立得住。”顺子学得认真,鼻尖都快碰到地面了。秦城悄悄退开,听见周先生开始讲“礼”字,说“礼者,敬人也”,心里突然敞亮——这学堂修得比路还值。
林淑良抱著帐本走来,见他站在门口笑,也跟著弯了眼:“周先生说,等天暖和了,就教孩子们算算术,以后队里记帐都不用愁了。”她翻开帐本,指著一行字,“你看,这是这个月卖草药的钱,够买二十发子弹了!”
秦城接过帐本,指尖划过数字,突然觉得这一串串数字,比以前缴获的战利品更让人踏实。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学堂,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株株正在扎根的小苗。
麦子泛黄时,巡逻队换了新自行车,车把上掛著铜哨,一吹能传半里地。顺子现在是巡逻队的小队长,每天带著三个队员沿永安路巡查,车铃叮噹响,哨声时不时划破午后的寧静。
这天傍晚,哨声突然急促起来,秦城正在指挥中心看地图,听见哨声猛地站起:“出事了!”他抓起步枪就往外冲,老胡、林淑良也跟著跑,远远看见顺子的自行车倒在路边,他正捂著胳膊往回跑,脸上全是泥。
“有伙人……抢镇里的粮车!”顺子喘著气,胳膊上划了道口子,“他们有刀,把李嫂的儿子抓走了!”秦城心里一沉,去年剿匪时漏网的残部果然回来了。他立刻吹了声长哨,队员们闻声从各处赶来,手里的武器闪著寒光。
“老胡,带两个人去通知友军,让他们堵后路!”秦城快速下令,“顺子,带我们去出事地点!林淑良,通知镇里百姓锁好门!”他翻身上了自行车,车铃急促地响,像在催命。
粮车翻在永安路中段,麻袋撒了一地,麦粒滚得到处都是。李嫂坐在地上哭,旁边的车夫被捆著,嘴里塞著布。“他们往黑风山跑了!”车夫挣扎著呜呜叫,秦城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布,车夫大喊:“说要拿孩子换粮食!”
黑风山的路秦城熟,去年冬天他和小虎在那追过野兔,知道有条近路能抄。“顺子带一队从正面追,我从侧面绕!”他蹬著自行车拐进岔路,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孩子出事。
快到山顶时,听见前面有动静。秦城下车猫腰前进,见五个土匪正围著个孩子,其中一个举著刀要嚇唬人。他屏住呼吸,突然大喊一声衝出去,土匪们没防备,被他扑倒两个。剩下的慌了神,转身就跑,秦城没追,先解开孩子身上的绳子。
“小柱子,別怕!”他抱起孩子,见他脸上全是泪,却咬著牙没哭出声,心里一动——这股劲儿像小虎。下山时,见友军正押著被抓的土匪往回走,顺子举著个铜锣敲得震天响:“抓到啦!抓到坏蛋啦!”
回到镇里,李嫂抱著儿子哭得直哆嗦,非要把家里最后两只鸡塞给秦城。秦城推辞不过,让林淑良记下,回头用粮食还。周先生带著孩子们举著灯笼出来,远远喊:“秦队长,我们给你留了热粥!”
夜里,秦城坐在指挥中心,看著桌上的“勿忘”晶片,突然明白永安路的意义——不只是让车能走,更是让人心能连起来。他拿起笔,在周先生送的本子上写“安”字,一撇一捺,写得格外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