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胤禛(1/2)
第116章 胤禛
“做额娘的那么有福气,小阿哥自然也有福气。”温妃笑著说罢,稍一抬手,冬云几人便会意,行礼退下,环春见状与主子对视一眼,见她頷首,也不得不走开。
屋子里再无第三人,嵐琪猜想温妃今日来不会只是隨便坐坐,遂照实说心里想的,“臣妾以为您会记恨之前的事,虽然事到如今臣妾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望您心里也能早些过去,皇上既然不追究,您也別梗在心里。”
温妃轻笑,面上唯有看淡了一切的骄傲,喝了茶在果盘子里挑了一枚冬枣,隨意地说著:“梗在心里的,莫不是德贵人你?你瞧我今天春风得意地来,哪儿像是心里梗著事儿的?那件事不早就过去了吗?”
“臣妾是梗在心里。”嵐琪不掩饰,直直看著眼前人,將心中疑惑全倒出来,“娘娘根本没有打算和臣妾联手对不对?您故意等著臣妾去向皇上揭发,所以才假借联手的名义,提前告诉臣妾。”
冬枣清脆,温妃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扩散,一股子宜人清香游遍全身,她愜意地给自己搬过一只大枕头靠著歪著,毫无端庄之態,閒適自在地吃著冬枣,慢悠悠说:“你不来说,佟贵妃百口莫辩,太皇太后和太后震怒,她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佟家小女儿还不足以入宫为妃,往后我就能好好安生几年。而你来说,便是佟贵妃沉冤得雪,换成我不死也没了半条命,若自此沉寂后宫,我也能安生好几年。德贵人,我所求的,不过是安安生生过几年日子啊。”
“可是……”
“那些药吃不死人,阿哥公主们不是没事儿么?”温妃扔下枣核,拿边上的手巾擦手,似乎是有些黏腻擦不乾净,嵐琪自行下了炕给她打来一盆水,温妃愣了愣,一边洗手一边说,“德贵人你这伺候人的习惯,还是该改一改,打水洗手的事,不是该喊宫女们进来?”
嵐琪却无所谓,或是说她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前早就习惯了,口中说著,“一点小事而已。”转身去放下水盆时,听见温妃在身后说,“我说过不会害你,又怎么会害你肚子里的孩子,那些东西吃不死人也伤不了胎儿,至於郭贵人娇娇滴滴地喊不舒服,昨晚的事你也知道吧,真真假假,谁晓得她到底怎么样?”
嵐琪回过来坐下,仍旧是深深皱著眉头,温妃年纪还比自己小呢,怎么如此老成,语气神情比钮祜禄皇后还精明城府。
温妃又在点心匣子里拿了一块南吃,似乎心情好胃口也好,慢悠悠说起,“小时候懂事起,家里就告诉我,將来我要进宫陪姐姐,做皇帝的妃嬪,辅佐姐姐在这后宫的地位,起先我还新鲜呢,直到有一回入宫过节,我瞧见万岁爷只和赫舍里皇后说话,对那会儿还只是常在的荣嬪也很亲热,唯独我姐姐被撂在边上,她明明心里很痛苦,脸上还要绷著最好看的笑容,当时当刻我就想,这宫里是绝对不能来的。”
嵐琪將方才做的针线活收拾起来,慢慢听温妃说著:“你可知道我进宫前过的什么日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好好一个满人,学得一肚子汉人学问,只因为家人都说,皇上喜欢汉学。我想著,不如吃得胖一些,初选就撂下,可我才敞开肚子吃两天,家里人就察觉了,再后来的餐饭每日定时定量,每天不饱不飢,长不胖也瘦不了。唯有装柔弱,变得寡言少语,变得懦弱无能,盼著他们瞧我没出息,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绕不过天增岁月,我从小丫头片子长成大姑娘,还是进宫了。”
嵐琪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又听温妃唏嘘:“除了教学的师傅,除了阿玛兄弟,除了家里几个歪瓜裂枣的奴才和进宫赴宴偶尔瞧见的男眷,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就没和什么男人说过话,你猜为什么?因为我家的人,怕我见了別的男人情竇初开,闹出些有的没的来。他们防贼一样防著我,防著我做任何会破坏我有一天进宫为妃的事。后来进了宫,想著反正有姐姐在上头,她盼著我给生个一男半女,那等我生了,也不必再操心別的事,谁晓得我姐姐……”
“娘娘。”嵐琪出声,温妃本也说不下去,而她也打断了温妃的话,小钮祜禄氏一嘆,笑著问,“什么?”
“臣妾也自小就知道,躲不过入宫为奴的命,阿玛额娘连读书写字也不敢教,白长了十几岁,上街瞧见招牌也念不出几个字,进了宫做宫女,主子好是福气,却碰上恶毒的管事嬤嬤,病得沉重还被折腾,好吃好用的都要先孝敬,主子虽心疼,可日子过得也很不好。”嵐琪翻出从前的事来说,心里却无半点酸涩,对她而言那一段经歷,似乎才真正促成了今日的幸福,自然她要对温妃说的话,不只是这些。
“您说那次的事,不是您死就是佟贵妃娘娘不活,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您想求安生的日子,可贵妃娘娘为什么要为了这些牺牲?”嵐琪的眼神越发寧静,似嘆了一声,“您是不容易,只怕贵妃娘娘也身不由己,臣妾一个宫女来的,没这么多复杂的事儿,也不能体会您所谓的辛苦,可臣妾明白,自己再不好再艰难,也不是拿来害人的道理。那次的事儿您若不搭上贵妃娘娘,臣妾或许还同情您一些,可您非但牵扯上贵妃,还弄得阿哥公主们病一场,哪怕今日您来说曾经死过无数回,只为了求解脱,臣妾也无法认可您这样做是对的。”
“是吗?”小钮祜禄氏清冷地一笑,还未完全长开的眼眉间,有著无所適从的迷茫。
“作恶害人,没有值得原谅的道理。”嵐琪將眼帘低垂,没有看温妃的脸,“也非杀父灭门的仇人,何至於此?臣妾直言不讳,若有冒犯娘娘的地方,还请您海涵。”
“是啊,何至於此。”温妃的笑容卸下了骄傲和轻蔑,变得清清净净,连不相宜的浓厚妆容也变得好看些了,她离了热炕站起来,又从点心匣子里拿了一块冬瓜,似放下包袱般轻鬆地说,“来这里,就是想和你说说缘故,你心里敞亮,我也放心了。至於往后的日子,我若安生自然好,若不得安生,我也只能不得安生地活著,身不由己又有什么法子,不过德贵人说的这些话,我记在心里,盼著有一天也修成你这般心胸。”
嵐琪也下了地,预备恭送温妃离去,温妃指著她匣子里的点心说:“可是环春做的?你若愿意,烦她再做一些送到咸福宫,入宫这么久,头一回吃到可口的,过年过节的我那儿也好摆出来招待人。”
“臣妾记著了,改日就让环春给您送去。”嵐琪福一福身子,去门前打帘子唤人进来,待冬云几人来用氅衣风帽把温妃裹严实了,一路送到门前,温妃让她留步,笑著说,“几时来咸福宫坐坐,之前你答应我来坐坐的,我可一直等著呢。”
嵐琪没说什么,恭送温妃离去,瞧见她的身影消失了才舒口气,回身到屋子里,看见炕桌上的点心果,让环春再准备一些送去咸福宫,环春却说:“这些不是奴婢做的,是昨儿贵妃娘娘才赏赐的,温妃娘娘来得突然,奴婢就拆了拿来招待。”
嵐琪奇怪:“承乾宫难道赏赐的不一样,温妃说她没吃过这些,以为是你做的让再送一些去。”
环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兴许承乾宫送去的吃食,咸福宫里都扔掉了,温妃娘娘当然就没吃过。”
“扔掉?”
环春苦笑:“您眼里的世界清明美好,温妃娘娘和咸福宫里的人可不一样。”
嵐琪明白了,却笑著纠正环春的话说:“我眼里的世界,早不如从前清明,但依旧很美好,我看见一片枯叶都觉得別致,很少悲春伤秋,可你家万岁爷,却说我是没心没肺,想想就可气。”
环春见她笑容灿烂,提起皇帝就满目光芒,心里欢喜又好笑,只管自己收拾东西,而等她忙停顿了,绿珠几人也疯玩了回来,被环春狠狠骂了一顿,四人都被撵出去在屋檐下罚站,本以为还能跟主子撒个娇,没想到嵐琪却趴在窗口笑她们活该。
直等端嬪几人回来,瞧见四个人插蜡烛似的站在外面,冻得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才让进来烤烤火,说嵐琪也会折腾人了,可等环春將缘故说了,端嬪也不免嗔怪:“年节里总时不时有人来,你们主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旁人可怎么看待钟粹宫的规矩?过了年隨便你们玩,这几天可要殷勤些做事才好。”
绿珠几人也不敢顶嘴,生怕再惹怒了环春,烤暖了身子散去做事,这边端嬪和布贵人说起太皇太后和小阿哥,纯禧和端静嘰嘰喳喳地说弟弟可爱,端静还比划著名说:“弟弟的胳膊这么粗,比我的还要粗,他尿湿了嬤嬤给换尿布,我瞧见他的腿上是一圈儿一圈儿的肉。”
嵐琪笑得眼眉弯弯,昨天在午门城楼上乳母抱来,隔著襁褓也摸得著儿子胖乎乎的身体,早不是被抱走那天的模样,这孩子日日夜夜都在长大,真怕自己再隔些日子,要认不得了。
之后布贵人领俩闺女去洗手换衣裳,端嬪留步没走,是问嵐琪:“温妃娘娘来和你说些什么?你不要怪姐姐我多事,还是想劝著你,温妃娘娘那样的,咱们惹不起,她心思那么深,岂是你我能比的?”
嵐琪也连连点头:“臣妾心里有分寸。”
端嬪知道她聪明,不再囉嗦,但是又不得不提另一件事,嘆息说:“才刚在慈寧宫听见阿哥所的人去回话,万黼阿哥不大好了,也不晓得是不是那次的事害的,虽然太医们都说是隱疾。”
“那之后就一直说不好,太医们眼下这样讲,怕是真没多少日子了。”想著宫里又要有一个小生命不久於人世,初为人母的嵐琪比以往更觉得心酸可怜,更加惦记慈寧宫里自己的亲骨肉,也心疼玄燁又要失去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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