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贵从军记(二合一 4k字)(2/2)

……

阿贵像只被淋透的鸡,瑟瑟发抖地被赵府那两个家丁拖拽著,脚后跟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跡,最终被狠狠摜进后院角落一间堆放杂物的破柴房里。

身体砸在冰冷坚硬还带著碎屑的地面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嘴贱,我不是人!王管家,您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吧!”见情势不妙,阿贵连滚带爬地扑到王管家身前,抱著他的腿求饶。

王管家早就看这阿贵不爽了,以前赵老爷念在此人毕竟与家族有些关係,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最近老爷似是越来越不耐这阿贵了。

於是他给那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

“阿贵!你个杀才,整天败坏赵家名声。你说你是赵家人吗?你也配姓赵!得让你这身贱骨头好好长长记性。给我打!”

两个家丁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王管家也趁机踹了阿贵两脚,阿贵只是在那抱著头,嘴里却是碎碎念著,

“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

然而这话却是被那王管家听到了,他拽著头髮提起阿贵的头,在墙上碰了四五个响头,怒道,

“阿贵,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生!”

阿贵歪著头,两只手一直在那摇摆著,

“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

那王管家又狠狠踹了阿贵一脚,將其踹倒在地,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地走了。

门“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上,沉重的木栓落下。

阿贵见门关上,也是心满意足,觉得自己也得胜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我阿贵本就是赵家人!”

赵老爷对府里掌控极强,任何事都要向其匯报,王管家也是匆匆来报。

赵老爷赵秉坤此时正在书房里拨弄算盘,核对这个月给蒙元驻军输送的粮草数目。听到王管家的稟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调戏马六家的?还口出狂言,自称赵宋宗室?”赵秉坤放下算盘,脸色阴沉。

他最近因为一笔税款被蒙元小吏刁难而心烦,正需要小心打点,生怕行差踏错。这个节骨眼上,阿贵这个臭虫一样的閒汉,居然敢在赵府门口惹事,还扯什么“赵宋官家”!

这要是传出去,被那些盯著赵家,想在蒙人面前討好的对头们添油加醋一番,说他赵家纵容族人妄议前朝,心怀不轨,那还了得?

蒙人正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呢!

赵秉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个阿贵,留不得了。打死他?为个閒汉脏了手,不值当,也容易留口实,还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毕竟那阿贵大约的確似乎是赵家人的。

他沉吟片刻,有了主意。他记得前几日,负责本地徵发民夫粮秣的蒙元百户长还抱怨,说南下围襄阳的大军需要人手,特別是往后运送箭矢、粮袋的辅兵,徵发困难。

“王管家,”赵秉坤淡淡道,“去,备一份礼,你亲自去找一下蒙古军的帖木儿百户长。就说我赵家体恤军国大事,愿捐一份钱粮,另外恰好族里有一个壮丁,名叫阿贵,身强体壮,自愿投军,为大汗效命,请百户长务必笑纳,安排他去军前效力。”

王管家心领神会,这是要把阿贵这个麻烦送去死地啊!襄阳前线,那是绞肉场,九死一生,何况是地位最低、干最累最危险活的辅兵?

他立刻躬身,“是,老爷,小的明白,这就去办。”

阿贵被关在柴房里饿了一天一夜,正嚇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死定了。

第二天,却被拖出来,塞了两个窝头,给他换了一身乾净却不合身的衣服,然后就被王管家和两个家丁押著,送到了城外的蒙元军营。

帖木儿百户长收了赵家的礼,又见果然送来个“壮丁”,虽然瘦弱得很,与“壮”字完全不搭边。

但其仍然咧开嘴笑了笑,用生硬的汉话对嚇傻了的阿贵说,“好!效忠大元,好样的!给你饭吃,去襄阳!”

阿贵这才明白过来,不是要杀他,是要送他去当兵?去襄阳?

他虽然整日浑浑噩噩,但也是听说过襄阳打了几年仗,死的人海了去了。

他顿时腿软了,想要求饶,却见那蒙古百户长眼神凶悍,旁边的赵府家丁也虎视眈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惯用的“精神胜利法”又开始运转,暗自自我得胜,

“去就去!爷爷我正愁没地方建功立业呢!等爷立了功,当了將军回来,让你们……让你们都跪下磕头!那赵老爷,得把闺女嫁给我!马六家的?哼,到时候给爷提鞋都不配!”

他就这样,一边在心里做著封侯拜將,回来扬眉吐气的美梦,一边瑟瑟发抖地被编入了一队同样被徵发来的民夫辅兵队伍里。

队伍里多是面黄肌瘦,愁眉苦脸的汉子,眾人似是对活著回来不抱什么希望似的。

他们像牲口一样被蒙古兵驱赶著,开始向南,朝著那遥远的,战火纷飞的襄阳城走去。

阿贵回头望了望越来越远的汲县城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但他很快又挺起乾瘦的胸膛,对自己说,“怕什么!爷是赵官家的人,洪福齐天!说不定到了那儿,不用打仗,蒙人老爷就看中爷,让爷当官哩!”

秋风捲起沙尘,扑打在这支衣衫襤褸的队伍上。

阿贵的“新征程”,就在这自我编织的梦幻和现实的残酷寒意中,开始了。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海南,李坡刚刚登上前往梅山的船,正在谋划著名他的下一步棋。

南北两个世界,两种命运,即將被时代的洪流更紧密地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