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损耗惊人(1/2)
嘉靖四十三年暮春,潞河水面泛著粼粼波光,一艘乌篷漕船正缓缓驶入通州码头。
沿岸漕卒身著靛蓝號服,腰间繫著麻绳,弯腰將江南运来的漕粮麻袋扛上栈桥,麻袋碰撞的闷响混著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间或夹杂著小吏持筹清点时的吆喝——
“江南漕粮三千石,实收两千九百八十石!”
这是嘉靖朝京畿之地最寻常的图景,却藏著积弊已深的財税沉疴。
程一言站在船头,青布长衫下摆被河风掀起,露出腰间繫著的青铜鱼符。
鱼符分左右两半,左符刻著“户部右侍郎”字样,右符鏨著“嘉靖四十三年造”的细小纹,符身因常年摩挲而泛著温润的包浆,却仍掩不住青铜特有的冷硬质感。
他指尖轻轻划过符面,目光落在码头西侧的崇文门税关——那里停泊著一艘掛著“两淮盐运司”旗號的商船,几个穿著绸缎的商人正围著税吏低声交谈,税吏接过商人递来的沉甸甸银锭,拇指在锭面按了按,隨手在漕粮帐册上划了一笔红痕,便挥手放行那艘明显吃水过深的商船。
“程大人,崇文门税关是严党把控的要紧去处,歷任税吏都是严嵩义子赵文华的亲信,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少惹事端为妙。”
隨行的户部主事赵谦凑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眼角却不住瞟向那几个商人,显然是怕被认出来。
程一言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赵谦一眼——这位主事年近四十,官袍袖口磨得发亮,却仍小心翼翼地护著腰间的玉带,一看便知是在京城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
“赵主事,我等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若见贪腐而不言,与那些中饱私囊的税吏有何区別?”
程一言的声音不大,却让赵谦后背一凉。
他早听闻这位新上司在江南任巡盐御史时,曾一年內弹劾七名贪腐税吏,连严嵩举荐的两淮盐运使都被他拉下马,如今看来,传言果然非虚。
马车行至户部衙署时,日头已过正午。
衙署门前的两尊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光滑,狮爪下的绣球都失了稜角,廊下贴著的“清查天下田赋”告示,纸角被风吹得捲起,露出下面泛黄的旧纸——那是嘉靖四十年的旧告示,三年过去,竟还贴在原处。
几个老吏正围在阶前閒聊,手里把玩著算盘珠子,见程一言过来,都停下话头,眼神里带著几分审视与不屑。
“这就是从江南来的程侍郎?看著倒像个酸秀才,也敢来户部捋严大人的虎鬚?”
“听说在江南搞垮了李嵩,还真当自己是铁面御史了?京城里的水,可比江南深多了!”
窃窃私语顺著风飘进程一言耳中,他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衙署大门。
刚到门口,就见一个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官员迎了上来,官员面容清瘦,頜下留著三缕短须,官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乾乾净净,一看便知是个清廉之士。
“在下徐阶,现任户部左侍郎,奉部堂之命,为程大人安排公务。”
官员拱手见礼,语气沉稳。程一言心中一动——他早有耳闻,徐阶去年因反对严嵩“增派练餉”而被贬斥为应天府通判,今年才被重新启用为户部左侍郎,是朝堂上少有的敢与严党抗衡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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