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图穷匕见(2/2)
约莫过了十余息。
福生法坛处,陶峰变心中暗叹一声,与身旁的严、傅二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终是踏前一步,朗声开口,声音传遍山谷:
“钟道友,你为我福生观已倾尽全力,陶某深知你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你既为我福生而来,陶某又岂能坐视你身陷此等绝境,作此生死抉择?”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取出与钟叱焱所立的那份法契,两指一并,其上禁制灵光瞬间湮灭消散。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直视卫沧东,沉声道:“契约已废,卫道友,还请放人。”
卫沧东此举,看似是为钟叱焱留一条生路,实则暗藏机锋,是将福生观置于烈焰上炙烤。
若陶峰变等人眼睁睁看着为助拳而来的钟叱焱身死道消而不肯松口,那么陈沐等旁观者又会作何感想?
难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卫沧东心下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更未食言。
他朝钟叱焱遥遥一拱手,声音清朗:“钟道友,卫某这就退下,道友请自便。”
言罢,他目光如电,意味深长地扫过福生法坛上的众人,旋即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回了东峰法坛。
场中一时陷入沉寂。
先前胜过一阵的孙程见状,立刻飞身下坛,将暂时法力虚脱、站立不稳的钟叱焱搀扶回了福生法坛。
陶峰变心中沉重如铅,但仍强打精神,对钟叱焱郑重说道:“此番多谢钟道友仗义出手,虽则结果未能如愿,然道友这份赤诚情义,福生观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他略一沉吟,翻手便取出一枚跳跃着金色火焰的奇异火种,正是那“金福火种”。
“此乃先前约定之物,还请钟道友收下,也算……”陶峰变话语未尽,意在不令其此行空手。
然而钟叱焱却猛地别过脸去,声音沉闷:“陶观主无需怜悯钟某,寸功未立,有何颜面再受此赐?”
说罢,他取出一枚灵光氤氲的丹药,仰头服下,周身萎靡的灵机顿时如潮汐般翻涌鼓荡,其面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润也终于渐渐褪去,显出一丝疲惫的苍白。
待恢复了几分御空之力,钟叱焱片刻不愿多留。
他朝着陶峰变深深稽首一礼,语气带着不甘与羞愧:
“钟某技不如人,有负观主所托,今日之败,铭刻于心,若他日有机缘,定当竭力弥补。”
陶峰变知其去意已决,亦不多言,只是颔首回礼,沉声道:“道友保重,请自便。”
钟叱焱又朝孙程等人微微点头致意,目光掠过陈沐时,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足下猛地一踏,周身赤色火光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炽烈的流光,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师兄——”
傅大年望着那消失的赤光,急急唤道,话到嘴边却同样语塞,终究未能出口。
陶峰变又岂能不知师弟心中所想?
他深深蹙起眉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远方,那里,正是福生观暗中筹谋的关键之地。
他先前对六极之势被识破处变不惊,并非虚张声势,只因真正的谋划,并非系于这六极统天阵本身。
或者更确切地说,这六极之阵,本就是惑敌耳目,引两仪观注意的幌子。
他真正图谋的根基,是与那三座外围飞岛气机相连的南、北二峰。
此五处地界,虽在三仙谷群峰中灵气稀薄,被视为“旁丁末节”,却有一处至关紧要——它们扼守在三仙谷出入的必经之路上。
届时若能一举占据这五处要冲,便可将它们作为承载“浑元镇运琮”的道基。
而一旦这件镇观之宝的气运威能于此显现,那蛰伏于山门深处,本该早已陨落的唐师叔,必会立生感应。
只要唐尚远心中尚存一丝对“香火成神”道途的执念,他就绝无可能坐视“浑元镇运琮”落入两仪观之手,定会被迫主动现身。
待到那时,两仪观修士归返山门的必经之路已被福生观悄然掌控,又骤然杀出这位本应作古的唐师叔……
齐云素骤逢此变,惊骇之下,岂会束手待毙?
为求生机,他必会急于打开局面,至少也要撕开一条退路,为此,他不得不与唐尚远正面冲突。
乱局一起,烽烟四布,便是福生观于这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渡此大劫的千载良机!
此等谋划,环环相扣,步步惊心,却未曾想,败亡之势竟来得如此突兀迅猛……
如今己方仅占得三座外围飞岛,更因卫沧东连胜两阵,那六极虚张之势与南北二峰的真正图谋,皆已胎死腹中。
若想再行此局,重演谋划,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正当陶峰变三人心绪沉重,陷入僵局之际,忽见一道虹光自两仪东峰方向贯空而至。
包括陶峰变在内,法坛上众人心头俱是一紧,仿佛又压上了一块巨石。
值此关头,两仪观竟又遣人前来。
若来者是寻常角色倒还罢了,可若是卫沧东乃至罗封亲至……己方又该派何人前去抵挡?
陈沐?
陶峰变三人心中念头急转,纵使陈沐实力深不可测,可又如何经得住对方顶尖高手的轮番消耗与纠缠……
而孙程因先前胜了一场,尚存几分胆气,强撑着开口道:“怕他作甚,便是那卫沧东再来,大不了我等一涌而上,莫非还能胜过我们联手不成?”
傅大年闻言摇头驳斥:“若真数人齐上,两仪观岂会坐视?届时必复归十二年前那般混战,我等……胜算依旧渺茫。”
他还有半句话死死压在喉间,未能出口。
这些招揽而来的同道,助拳出力尚可,指望他们真正卖死力搏命?如今福生观颓势尽显,又有几人还愿死战?若非受契约束缚,恐怕早已作鸟兽散了……
说话间,那道虹光已飞临法坛近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来者并非催战的凶神,仅是一名面容稚嫩的道童。
那道童悬停云头,朝着陶峰变等人恭敬一礼,声音清脆:“陶观主,诸位真君在上,我家观主有言:天色向晚,斗法亦耗心神,不若暂歇一晚,明日再续前战,如何?”
傅大年听得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罗封……莫非是糊涂了?竟不乘胜追击,反而主动提出休战?
然而他心头那丝侥幸尚未升起,便见那道童转向法坛上的孙程、陈沐等外援修士,再次躬身行礼,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四方:
“诸位真君,我家观主还有一言相告:明日若再行出阵,我两仪观便不会再如对阵钟真君那般留有余地。”
“诸位与我两仪观本无深仇大恨,缘何要在此处枉送性命?还望诸位细细思量,若愿就此抽身,今晚便可速速离去,切勿……自误前程。”
言罢,那道童不再停留,脚下生云,飘然折返而去。
傅大年脸上的惊疑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片铁青。
不止是他,陶峰变与严容牧亦是相顾无言,心头俱是一沉。
罗封此举,表面是提议休战,实则是图穷匕见,欲行那兵不血刃、瓦解人心之策,意在一举锁定胜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