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可瞧明白了?(2/2)

“重,则更或举兵作乱,谋逆犯上。”

“像营陵侯这样,於国家危难时,掌禁军而镇国的忠臣,也不再会有活路。”

一储君会防著,诸侯会拉拢著,皇帝会猜忌著,朝臣会諂媚著。”

“如此种种,於我汉家而言,又意味著什么呢?”

“难道真如营陵侯所言:使代王得立,果真可使我汉家宗庙得安、社稷得固吗?”

“朝堂与宗藩爭锋相对,储君与宗室水火不容,宗亲长者人人自危,朝堂內外人心惶惶。”

“尤其每当皇帝晏驾,则长安必生一场大乱!”

“这,便是营陵侯口中,所说的宗庙得安、社稷得固?”

如果说先前,自述罪过时,刘泽还只当自己的举动,是差点逆了吕太后,却也仍是为了宗庙、社稷考虑。

而刘恭那两问,又让刘泽意识到自己,似乎没能履行好镇国大將军的之责。

那么现在,当吕太后如是一番话,將刘泽最后的遮羞布扯下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非但不是为宗庙、社稷而谋福,甚至差点酿成大祸的刘泽,终是彻底被抽乾了精神气。

杀人不过头点地。

然诛心,却会让人信念破碎—

“臣—.”

“臣.—.”

只片刻间,刘泽就好似被抽出了脊梁骨般,茫然瘫坐在地。

却见吕太后摇头苦笑间,再次坐回了上首御榻。

许久,方再度开口道:“如果要杀营陵侯,此刻,营陵侯就不会在这长信后殿。”

“而是会身处廷尉詔狱,坐矫詔之罪,当夷三族一一只等秋后,闔家问斩於东市。”

“同营陵侯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让营陵侯,明白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严重。”

“至於知错之后—”

说到此处,吕太后刻意拖了个小长音,惹得刘泽魂不守舍的抬起头。

待刘泽心如死灰的看向自己,方故作为难道:“宗室刘泽,朕,已然信不过了。”

“功侯刘泽,更是险些酿成大祸一一便是朕容得下,皇帝,也多半是容不下的。”

“剩下的,就只有大將军刘泽了。”

“只是不知日后,大將军刘泽,究竟是哪家的大將军?”

闻言,刘泽本能一垂首,心中顿时冒出来一句:自然不是代王家的·

但很快,意识到吕太后言外之意的刘泽,便呆愣愣抬起了头。

看向吕太后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一一隱约有些无奈,却也好像有些期待的面庞,不知过了多久,刘泽才终是苦笑摇头间,沉沉一叩首。

“臣,自命不凡。”

“稍有不慎,便险些遗大祸於宗庙、社稷。”

“若非太后宽仁,臣怕是至死,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经此一事,已明白自己智虑短浅。”

“往后,唯太后马首是瞻,为牛马走,绝无怨言—”

刘泽此言一出,吕太后面上淡然依旧,只眼底,闪过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满足。

深吸一口气,朝身前,那两方躺在地上的木匣一摆手,便语带悵然道:“这两封詔书,营陵侯亲自送去相府、石渠阁吧。”

“朕,早先已打过招呼。”

“便是营陵侯不认罪,朕,也不会让营陵侯“矫詔”的。”

却见刘泽强笑著起身,弯腰捡起那两方木匣,再上前一步,双手捧木匣於头顶。

“还劳太后,替臣保管。”

“若臣日后再犯,也不至於为难太后,不知以何罪名治臣。”

这一下,吕太后终是翘起嘴角,向刘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而在一旁,原本还恼怒不已的天子刘恭,却是又一阵目瞪口呆。

矣?

不是。

不是给刘泽定罪的环节吗?

怎么画风一转,莫名其妙成了这样?

如是想著,刘恭满是疑惑的望向吕太后,却见吕太后面色如常的起身,还象徵性的送了两步,才自送刘泽离去。

直到刘泽悵然若失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吕太后才笑意不减的望向刘恭。

“可瞧明白了?”

刘恭本能一摇头。

见吕太后面上笑容一僵,又赶忙稳住心神,试探著开口道:“宗亲凋———”

“无人可用?”

“所以,即便刘泽罪无可赦,皇祖母,也还是不得不留而用之?”

闻言,吕太后只无奈摇头一笑,目光稍有些复杂的看向刘恭,深吸一口气。

短暂的思虑过后,终是有了盘算,侧头望向御榻旁的大长秋。

“走一趟汁方侯府,替朕送杆鳩杖过去。”

“便说:汁方侯之忠,朕,记下了。”

刘恭更懵了。

却不是看不明白。

而是被吕太后这鬼神莫测的手段,而惊得呆当场。

“汁方侯.”

“营陵候—”

“代王叔—”

霉时间,事情的真实脉络,於刘恭脑海中串联而起。

只是越想,刘恭便越觉得一阵寒意,自尾椎骨处直窜上后背。

却见吕太后又摇头一笑,將手中木匣隨手甩到刘恭怀中。

“今日朝议,皇帝表现不错。”

“便算是奖赏吧。”

“往后,皇帝说往东,营陵侯刘泽,便断然不敢偏向东南。”

“朕,太后之身~”

“如此一目了然的隱患,还不至於瞧不明白、应付不来。”

就算汁方侯不提,这事儿,也总会有旁人提。”

“与其被动应对,还不如顺势而为一一借汁方侯之口,给营陵侯刘泽栓一条犬绳。”

“顺带著,再探一探朝中,有没有真想拥立代王,以图从龙之功的乱臣贼子。”

“打眼瞧下来,倒也没几个,尽都是些不成气候的。”

如是一番自说自话,吕太后终是由衷发出一声长嘆,似是一件大事尘埃落定,总算是能鬆一口气。

斜眼撇向刘恭,见刘恭仍一副木然愣神的模样,不由又摇头一笑。

“学吧。”

“皇帝要学的东西,还多著呢。”

言罢,吕太后便自顾自躺回榻上,若无旁人的闭上双眼,竟是就此沉入睡眠。

独留天子刘恭,双目呆滯的坐在客席,手握两份本该存放於相府、石渠阁的任命詔书备份,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