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少府,哪来的钱?(1/2)

第110章 少府,哪来的钱?

刘恭话音落下,手心捧著那三枚铜钱的皇后张嫣,却是直勾勾盯著那枚铅银色钥匙圈,陷入了漫长的思虑之中。

“外圆內方,能看出“钱”状———

“只要没完全断裂,只要不是完全由铅所铸.”

失神呢喃著,张嫣终是若有所思的抬头望向刘恭。

“此制,怎像是为高皇帝的半两钱,专门量身而定?”

“就像是”

“生怕高皇帝的汉半两,天下人不收了似的?”

见张嫣道破个中厉害,刘恭当即苦笑著微点下头。

旋即悠然嘆息道:“皇祖母,终归是高皇帝的髮妻,孝惠皇帝的生母。”

“皇祖母『汉太后”的法理,以及临朝掌政的权利,看似是源自皇帝儿子:先孝惠皇帝。”

然实则,却是高皇帝髮妻的身份,让皇祖母具备了『高后”的特权。”

“即便大权在握,皇祖母对高皇帝定下的法令、制度,也终归是不便有所悖逆的。”

“所以,即便知道这么做,会极大减缓天下钱制重归正轨的速度,皇祖母也仍是不得不行此制令,来为高皇帝的汉半两背书。”

“如今天下,也只有高皇帝行令少府所铸的汉半两,堪堪满足外圆內方、有钱的形状,没完全断裂、非纯铅所铸等极低的要求。”

“如果不是为了高皇帝的汉半两,皇祖母的制令完全可以说:內圆外方,重八銖、铜五成以上,方为『钱』。”

“只有这样的“钱”,方可直半两”

言罢,刘恭免不得又一阵哭笑摇头,感嘆晞嘘。

方才作室,刘恭与阳城延君臣二人之间,都极为默契的没有详谈秦半两、汉半两之外,通行於当今汉室的第三种钱幣:吕太后八铁。

因为君臣二人都清楚:只要聊到这八铁新半两,就必定会聊到这条吕太后捏著鼻子颁下,用於为汉半两擦屁股的“乱政”。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而此事的对错,真的很难评。

正如刘恭方才所言:吕太后的身份、地位,都是源自於丈夫,汉太祖高皇帝刘邦。

因为丈夫是高皇帝刘邦、因为自己是刘邦的妻子,吕太后,才成为了『汉高后”。

无论如何,吕太后都不能从任何层面、任何角度,去否定丈夫刘邦。

因为否定高皇帝,就等於吕太后否定自己的法理基础,

所以,为高皇帝擦屁股,为汉半两背书,算是吕太后革新钱制、重建汉家货幣体系时,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

但也正是这一无奈之举,在无限放缓汉家钱制、货幣体系重建进度的同时,让吕太后重建钱制、货市体系的举动,也失去了大半效能。

“如果没有汉半两一一如果皇祖母没有为汉半两背书,那天下钱制,其实几年就能恢復过来。”

“但汉半两,毕竟是高皇帝所铸——

“唉~”

“这,便是君王之不慎,遗祸於后世啊~”

“也就是有皇祖母在,这担子、这烂帐,才落到了皇祖母头上。”

“若没有皇祖母,便会是由先孝惠皇帝,还有孩儿,为这笔烂帐而头疼。”

一一先帝本就未冠而立,主少国疑,自固威仪尚且勉强。”

“及孩儿,更是年七岁而立——”

闻言,张嫣似懂非懂的缓缓点下头。

又盯著手中的几枚铜钱,看了许久,方喃喃自语道:“得太后在,乃我汉家之大幸。”

“早先,尚还在侯府之时,父亲也曾私下说:若二世胡亥之时,掌秦大权的並非赵高、李斯等外臣,而是胡亥的母亲为摄政太后,那贏秦,也未必就会二世而亡。”

听闻张嫣此言,刘恭只默然点下头,却並未搭话。

这个话题,多少有点敏感。

或者说是有点尷尬。

一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没错。

但有些话,並非话本身是对的,就能说、说了就没错。

比如,后世人口中的始皇帝贏政,在如今汉室,就只能是『秦王政』。

因为当今汉室,並不认可贏政『皇帝”身份的合法性。

对於秦横扫六合,一统天下,汉室官方的政治定性为:秦作为宗周诸侯,窃夺宗周社稷,诛灭燕、赵、齐、楚、韩、魏等其余的宗周诸侯。

这是篡逆!

汉室,不认可秦作为统一政权,统治诸夏之民的合法性!

自然,也不认可贏政自立为『始皇帝”的合法性。

根据汉室官方认定,刘汉社稷,是继承自宗周。

说的详细点,便是周社稷被秦所窃夺,汉家则拨乱反正,诛秦篡逆,將周的社稷夺回想要將社稷还给周,却『碍於天下人盛情难却”,故而只能勉为其难继承周室,对天下的统治合法性。

至於秦一一汉家只承认贏秦,作为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而存在,自然也只承认贏政,

自父祖继承而来的『秦王”之位。

所以,在当今汉室,无论是正式场合还是私下里,都没人敢说贏政是“始皇贏政”,

而只能说:秦王政。

这是关乎政治立场的原则性问题。

至於秦『二世而亡』一一贏政都不被承认是始皇帝、秦都不被承认是一个合法政权,

自更无从说起秦二世而亡了。

换做旁人,敢当著自己的面,提秦二世而亡,作为汉天子的刘恭,免不得要抓住这个把柄,好好拿捏一下说出这话的蠢货。

眼下,说这话的是名为皇后,实为太后的帝母张嫣,母子二人又是在椒房殿私下交谈,刘恭自是笑而不语,权当是没听到这句话了。

“矣,恭儿。”

短暂的思虑之后,张嫣本能唤了一声『恭儿』,反应过来后,却是面色顿时一紧!

倒是一旁,听闻母亲张嫣一如往常,仍唤自己为『恭儿』,而非『皇帝”,刘恭只由衷咧起嘴角,含笑望向母亲张嫣。

一即位虽不过月余,但少年天子刘恭,已经开始感觉到那句高处不胜寒,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了。

都不用说远的,就说方才。

作为帝母张嫣的异母弟、天子刘恭之母舅的宣平侯世子张偃,见了刘恭,別说是舅甥之间的寒暄问候,亦或是表兄弟之间的亲近了一一那礼数,愣是比外臣都还周全!

虽然这其中,有张偃本就谨慎、细致的缘故,但也能从某种角度上,反应出刘恭即位后的处境。

在这种背景下,能听到母亲张嫣,久违的唤自己一声:恭儿,刘恭別提有多高兴、心里有多温暖了。

却见张嫣略有些迟疑的愣了愣,方强自镇定道:“恭儿方才说,禁民私铸,只有少府铸钱,就能让天下流通的钱幣,慢慢尽化作太后所铸的八銖钱。”

“又说,如果没有汉半两,此事本该会更顺利、耗时更短?”

如是一问说出口,张嫣便微起眉,颇有些不解道:“无论有没有汉半两,少府都可以將各式钱幣,都熔铸成八銖钱才是?”

“为何有汉半两,此事就事倍功半,绵绵无期了?”

闻言,刘恭不由微微一愣。

却也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母亲张嫣,都一五一十听进去了。

而且,张嫣同自己聊起这些事,也並非碍於鲁元主刘乐的提醒而应付差事,而是真的想要了解外朝、天下之事。

意识到这一点,刘恭暗下稍一喜,也顿时生出兴致,同母亲张嫣好好说说这其中的门道。

思虑片刻,沉吟措辞一番,便將其中的关键娓娓道来,

“要想弄清楚这些,母后要先知道:少府是如何能將天下钱幣,都逐渐熔铸、替换为八銖钱的。”

好比今年,秋收过后,天下共能收缴农税,约粟一千万石。”

“其中三成,会被地方郡县截留,用於无秩小吏之俸禄,以及开销。”

“余下七成,也就是七百万石,则会被送到相府国库。”

“而口赋,则大约有四万万钱,悉数送入少府內帑。”

“按我汉家如今的制度,相府发放官员俸禄,应当发放一半的粟,余下一半按市价折算成钱。”

“所以,今年秋后收上来的七百万石税粮,其中至少有三百万石,会被国库拿去同少府换成钱。”

“少府熔铸的八銖钱,便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流入国库,而后被相府当做俸禄,发放给官员。”

“再由官员用於日常开销,便也就流入市场了。”

“此外,少府內帑本身,也要从百姓民手中,买入粮食、布帛,以及一切可能供给宫闈的物资。”

“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有相当一部分八铁钱,直接流入百姓民户手中。”

简单讲解过少府所铸新钱,可以流入市场的主要渠道,刘恭便稍顿了顿,给张嫣留出足够的时间消化。

等张嫣思虑片刻,若有所悟的缓缓点下头,刘恭才继续道:“知道少府所铸新钱,是如何流入百姓民之手,剩下的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眼下,我汉家因皇祖母的制令,而不得不认可汉半两『直半两”,所以少府每年收上来的四万万钱口赋,多半都会是汉半两。”

“因为百姓也不傻。

2

“口赋固定为每丁每年一算,即一百二十钱,百姓民能交便宜点、含铜少点的汉半两,就绝不会用秦半两,亦或是八铁钱去交口赋。”

“一一如此一来,天下钱幣通过口赋流入少府的,便儘是汉半两。”

“而少府流出的钱,却必须为八铁钱。”

“因为只有这样,少府才能將天下钱幣,逐渐替换为八銖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天下钱制重归正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