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福尔摩恭(2/2)

“时日,孙氏血崩而亡。”

“孝惠皇帝先喜后辈,朕,亦忧於皇帝之养育事。”

“终,还是鲁元主动请缨,將皇帝接回了宣平侯府,以养於膝下”

吕太后如是一番话说出口,陪坐於御榻之上的皇后张嫣,才刚平復下去的志志和不安,只顿时又被稍稍提起。

刘恭却是对吕太后,以及母亲张嫣的些许异常视若无睹。

只认认真真听完吕太后的话,直到吕太后话音落下,而后向自己投来审视的目光,刘恭才深吸一口气,面色无喜无悲的嘆息著摇摇头。

“先帝尚在之时,也曾与孙儿说起过这些事。”

“只是在先帝看来,生母孙氏,於生育之时血崩而亡,是因为其出身卑贱,无福孕育皇嗣。”

“即为人子,知生母之亡,孙儿自当四时祭拜,奉上三牲血食。”

“但嫡母仍在,不敢逾矩而乱嫡、庶之別。”

“故往日,不曾祭奠生母。”

这番话,刘恭说的云淡风轻,吕太后的目光,却是几乎片刻都不曾从刘恭面上移开。

吕太后身旁,以及刘恭对座的张氏父子、女五人,也同样是姿態各异间,交替打量著刘恭的面上神情。

待刘恭话音落下,却见御榻之上的吕太后,莫名如释重负的稍咧起嘴。

含笑对刘恭点下头,方转头对张嫣道:“皇帝有此孝心,却碍於嫣儿嫡母之身,不便尽孝於生母。”

“嫣儿母仪天下,更乃当朝帝母,不该让我汉家的皇帝,落入这等两难之境地。”

闻言,张嫣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遂赶忙点下头。

“往日不查,未能让皇帝尽全孝道,是儿臣的不是。”

便见吕太后闻言再一点头,而后將目光重新投向刘恭。

却是不等吕太后开口,刘恭便顾自皱起眉,將话题重新拉回了本次的事件本身。

“能將死间送入宫,送到孙儿面前,又坚决不愿暴露身份。”

一-幕后之人的意图,昭然若揭。”

“如果尽以谎言鼓动,孙儿自不会信。”

“所以,以孙儿生母之事,掺杂以些许谎言,好使孙儿对皇祖母、对母后心生嫌隙,

恐怕才是那幕后之人的意图。”

“其身份,多半是在京二千石重臣当中,非全然无实权,且除卫尉、郎中令、左丞相以外的某一公卿重臣。”

“——甚至可能不是『某一』,而是某几人合谋。”

“在这岁首年关在即,太后、太皇太后尊立,皇后册立,孙儿改元元年等多事之秋,

行此离间计,幕后之人多半是要搅乱局势。”

“局势一乱,太后、太皇太后尊立,皇后册立、改元元年等诸般事宜,或皆將搁置。

言及此,刘恭面色又再一肃,望向吕太后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几分凝重,和严峻。

“自先孝惠皇帝驾崩、孙儿即立,至今已三年有余。”

“此三年,太后、太皇太后不得尊立,新君即立亦未改元元年。”

“—

一知道的,自然是明白这三年,乃孙儿为父服孝,故不改皇考之旧制。”

“不知道的,却都认为是皇祖母把持朝政,镇压少弱之君。”

“孙儿再三思虑,越想,越觉得幕后之人,只怕是用心险恶。”

“一一此间事,若果真使长安乱起,使孙儿与皇祖母、母后生出嫌隙,使太后、太皇太后尊立,又改元元年事继续搁置,那多半是会让皇祖母,承受天下人更为猛烈的秤击。”

“故而,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或许是想要让皇祖母,陷於不义。”

“一一幕后之人,想要让天下人,都唾骂皇祖母镇压新君,不许新君尊立嫡母、大母,以及改元元年。”

“待皇祖母陷於不义,天下人又皆以为我祖孙二人心生嫌隙,则朝堂生乱,社稷不稳。”

“那这幕后之人,为何想要我汉家的朝野震盪、社稷动摇呢?”

闻言,吕太后面上笑意不减,嘴上,也满是轻鬆道:“自然是想浑水摸鱼,乱中求胜。”

“至於这“胜”於何处————

意味深长的拖了个长音,吕太后只似笑非笑的转过头,先后看向身旁,以及落座东席的张氏父子四人。

“自太祖高皇帝驾崩,我汉家的朝政大权,便皆为朕所代掌。”

“又自先孝惠皇帝驾崩,皇帝少弱即立以来,朕深感独木难支,故於吕氏子弟大肆分封、封赏。”

“—一朝堂內外,有的是只等朕合眼,便要秋后算帐、清算吕氏的老臣~”

“好不容易熬到朕这把年纪,眼看著就要宫车晏驾,却见吕氏之后,又要冒出来个张氏外戚”

“这些贼子,是担心自己活不到张氏一族的顶樑柱:张太后驾崩啊~”

“用此阴谋诡计,不过是想让嫣儿,做不成我汉家的太后,让张氏一族,做不了第二个吕氏。”

“如此,张、吕相爭於外,朕与嫣儿、皇帝心生嫌隙於內。”

“待时日一久,未必就不能让这些个谋国老臣,等到执掌大权,以行伊尹事的良机?

如是一番话,吕太后说的是轻鬆写意,云淡风轻。

那过分轻鬆的语调中,甚至还带有几分淡淡的讥讽!

就好似是一个老迈的將军,看著底下的士卒,在演戏中对自己使谋略一一不说是班门弄斧,也起码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尊立太后、太皇太后一事,皇帝可以著人擬詔了。”

“顺带著,册立皇后、改元元年,也一併办了吧。”

吕太后话音落下,刘恭自是默然拱手领命。

而在御榻之上,以及东席首座,张氏父子、女五人,却是面色各异。

一一张嫣旧虑未消,再添新忧。

宣平侯张敖本能一喜,心中却也暗感不妙。

余下三人,也是或强顏欢笑,或若有所思的低著头。

唯独吕太后,面上掛看由衷笑意。

却又並非喜悦,而是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