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过淮南之流(2/2)
思虑再三,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皱眉陷入思虑之中。
过去这些年,陈平、周勃二人虽是越走越近,甚至儼然有了一副『荣辱与共”的架势,但二人无论是履歷、性格,还是为人处世,都可谓是天差地別,甚至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陈平本为楚將,属於是败降汉军阵营,政治成分本就不好。
偏又是降將中,最不受待见、最不被信任,最值得怀疑其『心怀不轨”的谋士出身。
无论是在楚汉爭霸时期,还是高皇帝开汉国祚之后一一乃至於时至今日,陈平在元勛功侯圈子中,人缘都算不上有多好。
能混到今天这一步,为汉相宰,礼绝百僚,陈平的杰出能力,固然值得讚嘆、敬佩。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路走来时的艰难,以及谋士的本能,更让陈平谨小慎微,甚至是过度谨慎。
而周勃,则是另外一个极端,
一丰沛元从出身,更是早在高皇帝微末之时,就和高皇帝私交甚篤!
用后世的一句流行语来说,便是周勃流出来的汗,都比寻常人流出来的血更“红”。
根正苗红的红。
至於功绩、能力,也都完全体现在军事层面,而且还是身先士卒、衝锋陷阵的猛將路线,和运筹帷、挥斥方遒的战略指挥官不沾边。
丰沛元从出身,外加直爽的性子,更是让周勃人缘极佳。
朝堂內外功侯、百官,是巴结周勃这个『丰沛元从”也好,亦或確实喜欢周勃直爽的性格也罢一一总归是大多数人,都和周勃处得来。
除了极少部分『老顽固”,如安国侯王陵等,因为周勃自甘墮落,自降身份,与身为降將的陈平为伍,而感到不屑之外,朝堂內外的绝大多数人,周勃都能说得上话、搭的上线。
本就是直爽的性子,又是行伍出身。
这一路走来,更可谓是平步青云,畅通无阻。
这就使得周勃的脾性,日趋『率真”起来。
说好听点叫率真,说难听点,其实就是鲁莽、粗心,外加神经大条。
就好比此番,图谋不成,周勃的第一反应是怒。
凭啥成不了?!
刘恭小儿,凭啥不按我们的预期,去和自己的祖母对喷?!
冷静下来后,周勃又开始安慰自己:也不算太差。
起码看出了刘恭是个草包,连杀母仇人都不敢怨恨。
反观陈平,在確定计划失败后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反思失败原因。
確定失败原因,並非计划不够周全后,又开始思考起此次事件,所可能引发的后果,
以及未来的事。
从始至终,陈平没有哪怕片刻,將精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宣泄之上。
尤其是在周勃最后,以一句『不过淮南之流”,將刘恭彻底轻视之后,陈平也是本能的心头一紧。
刘恭,当真是『淮南之流”吗?
淮南王刘长,不敢將生母之死算在老姬一一也就是吕太后头上,只让老实人审食其背了这口黑锅。
当今刘恭,同样未將生母之死算在吕太后头上,当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当真是因为“不敢”吗?
如果真的只是不敢,刘恭为何不学淮南王刘长,也找个背锅侠转移注意力?
“不敢?”
“还是不愿?”
“亦或,是不想—.”
暗下思虑间,越想,陈平便越觉得不对劲,
却又始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便索性將此事暂且拋在脑后,不再多想。
將心绪拉回眼前,见周勃一副『小儿不过如此”的姿態,陈平不由默然。
思虑良久,终还是考虑到利益一致,便斟酌著开口,浅尝遏止道:“君侯,且莫掉以轻心。”
“刘氏的天子,可没有好相与的。”
“—一便是先孝惠皇帝,不也曾为朝堂內外断言『儒弱”,却再三让朝堂內外『大开眼界』吗?”
“当今,虽较当年之先帝更加年幼,却终归还是刘氏天子。”
“身上,终归是流淌著太祖高皇帝,以及老姬的血脉———”
自先孝惠皇帝六年,安国侯王陵担任右丞相,併兼任太子太傅始起,陈平就已经彻底掌控了相府。
尤其三年前,孝惠皇帝驾崩,王陵直接被任命为专职皇帝太傅后,升任右丞相的陈平,更是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大汉相宰。
而这几年丞相生涯,也让陈平愈发体会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越是看上去平平无奇,要啥啥没有的人,越能在不经意间,给人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当然,也可能是惊嚇。
谋士出身,自有汉以来,又向来处境艰难。
再加上这几年丞相生涯,早已让陈平,愈发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
而作为政治人物,陈平最忌讳的,便是轻敌。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敌人再怎么弱小,也不是本方在没有迫切必要的情况下,自大、留手的理由。
“此番事了,小儿虽仍未壮,却也已是稍有长成。”
“老嫗,多半要试著放权了。”
“等改元元年,尊立太后、太皇太后,小儿,便要开始著手於朝堂。”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平悠悠开口间,神情颇有些严肃的看向周勃。
“於小儿,不可再有动作了。”
“打草惊蛇,不可怕。”
“就怕老嫗,並非是被『打草惊蛇”,而是盯上了猎物。”
“被老姬盯上的猎物,君侯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闻言,周勃纵是有万般不愿,也只得缓缓点下头。
却也还是烦躁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坐等变天,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便是等得到,也总该趁著现在,多赚取一些成算才是?”
周勃烦闷之语,只引得陈平缓缓一摇头。
不算礼貌的话到嘴边,却又被陈平不知不觉间,润色成了周勃能勉强接受的程度。
“小儿掌政,或有可乘之机。”
“但若再盯著小儿,一旦功败垂成,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一一君侯勿忧。”
“自高皇帝以来,我汉家,还从来没有哪一位丞相,是应付不了未央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