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燥乱起(2/2)

军心动摇,怨声四起。赵烈苦心营造的坚持与信念,顷刻间被流言击得粉碎。

——

这一切,很快传到了赵烈耳中。

他立在营帐中,脸色铁青,拳头死死攥著,青筋暴起。

“韩守义!”

他低声咆哮,眼神如刀,几乎要將那名字刻进骨髓。

“你们……竟敢在此时挑乱军心!”

身旁的亲信急声道:“將军,军心动摇,若不立刻处置,恐怕……”

赵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我知道。”

“可现在若动他们,军中立刻会炸开。那些与他们交好的士兵,一定会反叛。敌军未至,咱们先自乱。”

“可若不处置,他们必然继续作乱!”

赵烈沉默良久,终究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忍。”

“此刻,唯有忍。只要还能守,就不能让军心彻底崩塌。”

他声音低沉,带著撕裂般的痛苦。

这不是战场上的廝杀,而是比刀剑更可怕的较量。人心的动摇,比敌军的攻势,更致命。

——

而城中,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清晨的冷风吹过街巷,夹杂著百姓的哭喊、军士的低语、老者的嘆息,匯成一曲沉重的丧歌。

平阳城,在这一日清晨,失去了最后的寧静。

它成了一座被流言与绝望撕裂的孤城。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敌军踏来的那一刻。

傍晚时分,天色昏沉。

厚重的乌云像被墨汁浸透,低垂在平阳城的上空。远方传来沉闷的雷声,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座孤城的命运而哀嘆。

城头的烽火台上,火焰摇曳不定,映得军士们的脸色愈发惨白。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

军营之內,更是乱象丛生。

白日里流言四起,早已將军心动摇殆尽。到了这阴沉的傍晚,躁动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有军士抱怨道:

“朝廷弃了咱们,援军绝不会来!咱们留下来,就是白白送命。”

有人愤然附和:

“是啊!凭什么要咱们替他们去死?要死也是那些高官去死!”

更有人低声咒骂:

“赵烈他自己要立功,就自己上去拼命,凭什么拖著弟兄们一块陪葬!”

这些议论声一层层扩散开来,像是火星落在乾草上,迅速燃烧成一片燎原之势。

士卒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神色不安,情绪焦躁,眼神中带著恐惧与愤懣。他们盯著军帐深处的灯火,心头不断涌现出疑问:——赵烈究竟想干什么?

——

此时,韩守义、梁敬宗、杜崇武三人正站在营帐之外。

夜色將至,他们的神情却阴冷而兴奋。

“时候到了。”韩守义压低声音,目光森冷。

“白日里的流言已经够了,现在军心正乱,咱们再去逼他一把,他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下不了台。”

梁敬宗嘿然一笑:“弟兄们的情绪已经到极点了,只要咱们挑明几句话,他们必然譁然。赵烈再嘴硬,也压不住局面。”

杜崇武舔了舔嘴唇,声音低沉:“哼,他不是斩了我兄弟么?今晚,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以命抵命!”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数。

他们带著数十名亲信军士,大摇大摆走向大帐。亲信们神情阴鷙,手紧紧压在刀柄上,仿佛隨时准备撕开帷幕,將这场“对峙”推向最凶险的境地。

——

大帐中,赵烈正伏案而坐。

昏黄的灯火映著他满是疲惫的面容。额角的青筋隱隱鼓起,眉心紧锁,仿佛压著万钧重担。

“援军……”

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探子一日一日传回消息,却始终没有半点援军的影子。大尧廷中,究竟在做什么?难道真要放弃平阳?

他抬眼望向悬在案几上的地图,目光一寸寸滑过城池、关隘,最终落在“平阳”二字上。心口似被铁锤重重击了一下,闷得透不过气来。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赵烈眉头一皱,猛地抬头。

“谁在外头喧譁?”

还未等亲兵回应,帷幕已被一把掀开,数道人影大步踏入。

为首的,正是韩守义!

——

“赵烈!”

韩守义一声低喝,语气中带著压抑不住的怒火。

赵烈冷冷起身,目光凌厉:“韩守义,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本將军营,所为何事?”

“为何事?”梁敬宗冷笑一声,阴鷙的眼神扫过大帐。

“赵將军难道心里没数么?”

杜崇武更是大步上前,指著赵烈厉声道:

“你明知道援军不会来,还逼著弟兄们死守!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对啊!”韩守义紧跟著高声喝问,声如雷霆。

“你不会是想步你的主帅沈铁崖的后尘吧?拿著弟兄们的命,去换你自己的功绩!”

话音一落,帐外守候的军士顿时骚动起来。

“是啊!沈將军当年不就是那样么?结果呢?立功的是他,死的是咱们!”

“赵烈,他不会真是这么打算的吧?!”

“咱们拼死拼活,最后不过是人家升官发財的垫脚石!”

议论声一波波涌起,压过了风声雷声,直直衝入赵烈耳中。

——

赵烈脸色铁青,目光森冷。

“住口!”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厚重的木几猛然一震,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军士们被这一声喝斥震住,但更多的却是愤懣与不安。

“赵烈!”韩守义冷声喝道,寸步不让,“你若真有本事,那便一个人去拼命!別拖著弟兄们一起陪葬!你要是死了,朝廷还能记你是忠臣烈士;可弟兄们呢?他们死了,只是无名的枯骨!你敢说不是如此?”

此话一出,军帐之中再度譁然。

“是啊!朝廷才不会记得咱们的名字!”

“拼命守城有个屁用?援军不来,咱们撑死也就是死路一条!”

“將军,你若真是为了弟兄们好,就该带大家撤退!”

“撤!撤!撤!”

喊声此起彼伏,从帐內传到帐外,很快匯聚成一股浪潮,压得人心浮动。

赵烈站在眾人面前,胸口起伏,双拳紧握。

他看著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起这些人曾在沙场上与自己並肩廝杀,想起他们的血汗与牺牲,如今却被流言蛊惑,转而质问自己、逼迫自己。

心头涌上的,不是愤怒,而是撕心裂肺的悲凉。

“你们……”

他声音嘶哑,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苦。

“你们当真以为,本將是那样的人?”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此起彼伏的喊声:

“撤!撤!撤!”

“我们不想死!”

“赵烈,带我们撤军!”

喊声愈发激烈,甚至有人抽刀出鞘,重重砸在地上,刀刃震得嗡嗡作响,像是一记无声的威胁。

军心,彻底乱了。

——

赵烈缓缓抬起头。

昏黄的灯火下,他的面庞苍白如纸,眼神却冷得如刀锋。

他望著韩守义三人,望著那些被鼓动的军士,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

原来,他已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孤军,孤將。

四面皆敌,连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成了动摇的刀刃。

——

而此刻,城外的阴云更低,雷声愈发沉重。

似乎在预示,这座孤城,正迎来风暴前的最后寧静。

营帐外,夜幕渐沉,风声带著阴冷,仿佛隨时会割裂这座城的寂静。

距离大帐不远的一处暗角,两道身影静静隱在黑暗之中。

火光透过帷幕缝隙泄出,里面的吵闹声清晰传来。

铁拳满脸涨红,双目喷火,青筋一根根鼓出,拳头紧握,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陛下!”

他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止不住胸口翻涌的怒意。

“这些狗东西!竟敢在这时候逼赵烈?!”

“韩守义!梁敬宗!杜崇武!……一群废物!在战场上败得一塌糊涂,如今还敢回来挑唆军心!该死!真该当场宰了他们!”

铁拳说著,整个人已然绷紧,像一头隨时要暴起的猛兽。他的手紧紧扣住腰间的刀柄,仿佛下一刻就要衝出去,將大帐之中的闹事之人一刀一个斩於刀下。

可他刚要动,身旁的萧寧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铁拳转过头,眼中满是血丝与急切,“您还拦我?眼下再不制住他们,军心就彻底乱了!赵烈一个人,压不住的!”

萧寧面色冷峻。

他静静望著那片鼓譟的帐篷,眼神沉如深海,任由铁拳的怒火在身侧燃烧,却岿然不动。